“不对,你这计划不对,”在正堂里来回来回地走了半天,邱岳突然在莫桑青的面前停了下来,道:“你去偷袭王庭,你又怎么会往流沙河的东边跑,一直跑到南雁堡去?你当木术是傻子吗?就算他是傻子,他手下总有明白人吧?”
坐着抬眼看一眼邱岳,莫桑青低声道:“南雁堡那里有一条可以通往伽蓝寺的商道,云墨会去伽蓝寺,给我父亲下毒的那位巫应该就在伽蓝寺里。”
“这是真事?”邱岳问:“你不是在哄我吧?”
“真事儿,”莫桑青说:“与奔袭王庭相比,去伽蓝寺更容易些,所以我说我去伽蓝寺,铁木塔和木术都会相信的。”
“是云墨,”邱岳说:“我不盯着你问,这事儿你是不是就不会了?”这位一直在跟他说,要去王庭,绝口不提云墨去伽蓝寺的事儿,邱岳看着好友说:“你怕我恨云墨?”
“你这是什么话?”莫少将军摇一下头,“我没这么想过。”
“算了,”邱岳将手胡‘乱’地一挥,道:“你护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云墨带了多少人去伽蓝寺?”
“不多,十几个人吧,”莫桑青说。
邱岳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在想什么呢?云墨比他们先出关,这位还能带着一支兵马,打铁木塔的眼前过?这想也是不可能的事啊。
“你不要担……”
“那也指望不上云墨了,”邱岳没让莫桑青将话说完,道:“说不定到时候,还得你去救他呢。”
“能让我平安的,只有你与复生,”莫桑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邱岳道:“我不指望别人,我就指望你们两个了。”
“你再想想,”邱岳却一点也不想担这个担子,他宁愿是他等着莫桑青来救,“你再想个办法吧,”邱岳几乎是在求莫桑青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阿邱,”莫桑青说:“我们拖不起。”
“可你若是出事呢?”邱岳厉声道:“你带的不是五万,你他娘的就带五千兵马!”
“说了是偷袭,哪有带五万兵马偷袭的?”莫桑青笑了起来,就好像邱岳在与他说笑一般。
邱岳不说话了,打起来不好说,但论口舌之争,他就没赢过莫桑青。邱少将军又开始在正堂里绕圈了。
“我们明日就出关,”莫桑青说。
邱岳在想,我要么出手将这人伤了算了,‘腿’断手断了,这人还怎么出关去送死?
“阿邱,”莫桑青说:“浮图关关内、关外的那些百姓尸体你也看到了,若我们这一仗输了,让铁木塔占了辽东,今天的这一幕就会发生在辽东全境。”
“你别吓唬我!”邱岳叫道:“我不是被吓大的!”
“待铁木塔由辽东南下,策马中原的时候,”莫桑青说:“你想想那会是怎样一幕场景?”
自然是人间地狱了,还能是什么?
邱岳瞪着莫桑青,渐渐地原本就有些红的双眼变得更红了。
“我说了,此役,我们的生死都不重要,”莫桑青脸上的神情平静:“重要的是结果。”
“那叔父呢?”邱岳说:“如果云墨没有拿到解‘药’呢?”
莫桑青沉默了一下,道:“他不会怪我的。”
“你!”
“若我失了辽东,我父亲此生都不会原谅我的。”
“那良缘呢?”邱岳颤声问道:“良缘怎么办?”
“她,”莫桑青眉眼一弯,笑意温柔,低声道:“其实良缘不需要我的照顾,她是个厉害的姑娘,她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他的妹妹可是可以叱咤朝堂的人,不是柔弱,必须要依附谁而生的菟丝草。
“她就不会难过吗?”邱岳说:“你就不怕良缘难过?”
“她当然会难过,”手抬起,按一下不舒服的胃,莫少将军说:“可有复生在,为了那个小子,良缘也会活下去的。”
“你这样,”邱岳说:“咱们虽然时间不多,但派人往鸣啸关去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你去问问良缘,你问问她答不答应。”
“唉,”莫桑青叹一口气,道:“阿邱,良缘如何管我的事?”
“她是你亲妹子,叔父病了,你就得长兄为父,不是吗?”邱岳说:“哦,你要去送死了,要把她一个丢下了,你还不代问一下她的意见的?”
莫桑青轻摇一下头,“人间别久不成悲,”他看着邱岳道:“家人也好,夫妻也好,兄弟也罢,真正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有几人?”
邱岳拿莫桑青没办法,这个人待人虽好,但凉薄起来也是真的凉薄,对别人凉薄也就算了,这人对自己也凉薄,“那陆小姐呢?”邱岳问莫桑青道:“你想过她吗?”
莫桑青摇一下头。
邱岳倒‘抽’了一口气,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其实不嫁我为妻,于她而言是件好事,”莫桑青轻声道:“我能给她的不多。”
邱岳在莫桑青的身旁坐下了。
“就这样吧,”莫桑青拍一下邱岳的手,“别一副我已经死了的模样,我怎么就必死无疑了?”
“我不是傻子,”邱岳说。
“我也不是,”莫桑青笑道。
“你他娘的就是,”邱岳咕哝了一句。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傻的,”莫桑青还是在笑。
“辽东换个新主子,十年,二十年,等这一代辽东人老了,死了,”邱岳双眼发涨地道:“谁还会记得你?”
“是谁还会记得我们,”莫桑青说:“可那又如何呢?我们从军,是为了多年以后被人记得?”
历朝历代,王候将相有多少?随着时光消逝,真正留名千古,被后人牢记不忘的有几人?
邱岳吸一下鼻子,‘揉’一下眼睛。
“是冒险了一点,”莫桑青又道。
“不是一点!”邱岳又怒了,冲好友吼了一句后,邱少将军站起身,往外大步走去,一边道:“明天不行,你让我缓缓!”
莫桑青叹一口气,没将邱岳喊住,邱岳这还算好的了,这个时候若是严冬尽在,也许这个正堂的屋顶,已经被严少爷掀了。
邱岳一口气跑出了邱府,他想去跑一会儿马,让自己‘乱’成一团的脑子冷静下来,跟莫桑青待在一起,他就不可能冷静。
“邱少将军,”大‘门’外,有人喊了邱岳一声。
邱岳闻声望去,就见一个清瘦的白头老者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下,“孟先生?!”邱岳一下子就惊喜起来。
莫少将军的老师,辽东大儒孟其沰负手站在邱府‘门’外。
邱岳跑出家‘门’,又几步跑下台阶,这位老爷子应该能劝住自己的弟子吧?邱岳这会儿看孟老先生,就像在看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