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着‘女’子专注的侧颜,艰难的步子,夏雪风雷的心隐隐揪扯,心口的那股苦涩堵得他难以呼吸,不知什么驱使,竟是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的面前,声音低沉道:“将他‘交’给我吧,我扶他去休息。”
然而,只换来了哥舒无鸾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用。”
这两个字,让夏雪风雷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的瑟然‘波’澜成患,随即急声低吼道:“男‘女’授受不亲!”
哥舒无鸾见他一再拦住她的去路,顿时止不住气愤,厉声喝道:“我不在乎这个……”
话才出口,让她一下愣住了,她说了什么?!她不在乎……
一刹间,夏雪风雷彻底被她的话击垮了,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苦涩,低低于心底无声的呢喃:可我在乎!
直到望及他眼底的那抹受伤的神‘色’,哥舒无鸾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冲了,他也是在为她着想,她做什么要吼他呢?
想到这,心中有些自责,有些不忍,声音回缓道:“那,你就帮我将他扶回我的那间客房吧。”
夏雪风雷动了动‘唇’角,却发现此刻的喉咙竟是堵得只字片语也发不出来,默然一刹,沉沉点了下头,慢慢扶过昏睡的燕七杀,跨入了‘门’内。
哥舒无鸾在‘门’外站了良久,直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这才敛神提步迈进‘门’去。
夜深的似浓墨化不开,残月伴阑珊,淡雾锁清寒。
给‘女’子送完跌打酒后,夏雪风雷便一直静静的杵在房‘门’外,静静的睨着‘门’扉失神。
‘门’内的烛火清幽湛明,漫漫透过‘门’格纸,能清晰的望见她纤细飒丽的身姿,优美的弧度,仿佛世间最‘精’细的篆刻工笔。
忆起刚刚的那一幕,他将男人扶回榻上后,本打算去找掌柜商议,再腾出一间客房让她休息,谁知脚步还没有迈开,就听得‘床’上的男人昏昏沉沉的念道:“阿鸾,别走……不要离开我……”
而她呢,她的回答呢?!
“我不走,我就在这……一直一直在这……”
这便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承诺,紧张、揪心,轻柔的深情切切。
紧接着,便见她毫不犹豫的跨到了‘床’边,紧紧攥住了男人的手,握的死紧,仿佛‘揉’入了骨血……
那一刻,他再也看不下去他们彼此‘交’握的双手,逃似了奔离了房间……
夏雪风雷差点溺死在这段充满苦涩的回忆片段中,拼了命的挣扎,好容易将思绪拉回了现实,这便抬眼再次向‘门’内望去,将视线投在她端丽的身影上。
其实,之前在她离开客栈后,他本想尾随她而去,隐在暗处悄悄保护她,但在想起她临走时的‘交’代却踌躇了,几番犹豫他终是没有迈开脚步跟过去。
不想,就在他黯然止步之时,却发现燕七杀悄然的出了客栈,那时,他还在庆幸,有个人替他暗中保护她也好,免的让他不安心。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没料到的是,他们竟……
他不晓得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是瞎子,看的出来,她对他的在意!这种在意,深沉似海,浓烈如火,刻骨入髓!
呵,他还在奢望什么?他一早便不是已经清楚,呆板笨笨的自己是根本配不上她的么,她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比他优秀,比他出‘色’,而他与之相较起来,什么都不是!
可为何他的心还会这般的痛?为什么还要控制不住的深陷下去?
为何啊为何。
夏雪风雷不舍的睨了一眼‘门’后的身影,慢慢收回视线,黯然神伤的离开了‘门’口。
他与她虽是一‘门’之隔,却远过千山万水,这一步他终将迈不过去,就算能跨过去,也终是晚了一步……
房内,烛火昏昏,光晕如‘波’。
坐在‘床’畔的那道纤细身影映在灯影下,被烛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黄,悠悠望去,似浅罩轻纱,隐约中透着‘迷’离的柔和。
直到耳边传来了‘门’外那道道清浅的脚步声,哥舒无鸾才慢慢缓过神,静静望了一瞬紧闭的房‘门’,眉头蹙了又蹙,心里有些凌‘乱’。
最后移开视线,低眸扫了一眼榻上昏睡的男人,轻轻‘抽’出被他反握死紧的素手,打开跌打酒瓶,倒出一些‘药’酒,开始‘揉’搓肿的老高的脚踝。
一股肿胀感伴着火辣辣的疼痛,自脚踝处一直蔓延到了心底,仿佛烧成了一团火,使她冷汗涔涔,不禁颦眉。
‘揉’了好一瞬,直到感觉痛意渐消,这才草草收起‘药’瓶,将视线再次投向男人的脸上。
那张苍白的难寻一丝血‘色’的脸颊,银白卷翘的眼睫一颤一颤的微微抖动着,失血的薄‘唇’浅浅抿起,看上去,像是偶尔睡得很昏沉,偶尔又像眠的极不安稳。
这么许久以来,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细细的观察过他,而今夜的他,让她感觉他真像个孩子,并且是个脆弱的、可怜的孩子。
今日是她自那日听完他告白后的第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她真的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情绪面对他,曾几何时,她讨厌他,甚至是愤恨,可时至今日,那些情绪早已不知不觉被其他感觉所取代了,而这种感觉,是她不敢承认的,连想想都不敢……
“不要……娘……求您别抛下……孩儿……求您……”这声清浅的低‘吟’一下拉回了哥舒无鸾的思绪,她知道他是在梦魇,可那语气中的浓浓沉痛,还是让她心弦不禁为之一颤。
对于他的身世,他的一切,她是从来都不清楚的,她只晓得他是个孤儿,像她一般漂泊无依。
可从这断断续续的呓语中,让她一下了解到,原来他也是有娘亲的,并且已经离开了他。
她能体会这种至亲分离的痛苦,那是撕心裂肺的痛,那是医不好的伤。
虽然,她表面上维持着强悍,可还会有些时候,在没人的地方,脆弱的黯然伤悲,而一向表现的内敛淡漠的他却只能在梦中不经意的暗暗流‘露’。
心房的一角隐隐‘抽’痛起来,为自己,也为他。
伤感一瞬,哥舒无鸾缓缓抬眼望向榻上昏睡的燕七杀,却见此时的他,长眉紧锁,面‘色’更加苍白,仿佛冰染,‘唇’角不知在何时又结起了点点霜‘色’。
逐渐的,隐有道道寒气自他周身缓缓升腾,慢慢‘荡’开,扑散,这股侵骨的寒意,让哥舒无鸾心中霎时一凛。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服过‘药’后,已略显好转,但此时,为何……
她不敢在想下去了,丽颊早已大惊失‘色’,慌着一颗心,便要奔出‘门’去找郎中,可还未等脚步抬起来,却耳闻一声微弱的低喃,“冷……好冷……好痛……剜心的痛……”
这声音清浅的宛若虫鸣,又好似瑟瑟抖在冷风中的一枚落叶般飘忽。
哥舒无鸾的心登时一揪,忙回过首,但见榻上的男人已颤颤的蜷缩成了一团,双臂胡‘乱’的‘交’叠在‘胸’前,长眉痛苦的纠结着,寒霜浸染的容颜简直苍白惨淡的渗人。
看到这,她的心沉了又沉,惊恐已破茧而出,挤满了心房,手下抖着不能控制,慌‘乱’的扯起薄被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可是,这点微薄的暖意根本不起丝毫作用,他的身体抖擞的更加厉害了。
眼看着‘床’上的男人已快结成了冰人,脸‘色’煞白到透明,哥舒无鸾恐慌的几乎抓狂了,一向的镇定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就连声音也克制不住的哽咽起来,“我该怎么做?你不要吓我……”
此刻的她再也顾不得出‘门’去寻郎中,而是毫不犹豫的褪下衣袍,仅着着一件薄薄的寝衣上了榻,钻入了薄被中,一把揽过男人僵硬冰冷的身体圈入怀中,喃喃自语道:“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
彻骨的寒气自他周身四散而来,侵袭着她的身,她的心,这种寒,这种冷,由他体内散发而出,渡到她的身体,都带着钻心刺骨的痛,让她感到无边的恐惧。
她不晓得他是怎么染上这寒症的,可她清楚,这寒症有多么的让人痛苦,真不敢想象病发的他会有多么的难熬!
也不知他以前都是怎么一个人扛过去的?!
想着,心扯痛的厉害,她开始抖着手摩擦着他硬邦邦的手臂,为他取暖,“就好了,再也不会冷,不会痛了,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她低低的抚慰着,一颗心随着他不停抖擞的身体起起伏伏,一下抛到空中,一下坠落谷底,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十八年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悬心不定的惊恐感。
这时,伏在怀中的他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轻轻浅浅,飘飘忽忽,可传入哥舒无鸾的耳中却显得那样的清晰,“鸾……爱上你我不后悔……即使……我也不后悔……”
她手中的动作为之一顿,心随着声音的搁浅砰砰巨跳。
这样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爱语,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即使是一段梦话,也让她的心悸动的不能自持。
哥舒无鸾的身子僵‘挺’了有一瞬,低眉扫过怀中昏‘迷’的男人,眼神显得那样柔,那样暖,好似有道道‘春’‘波’在‘荡’漾,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宜人的弧度,‘唇’瓣微微开合,发出无声的一句,‘喜欢上你……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