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至少购买一半v章么么哒~沈悠在无遮无拦的王宫门前,已经跪了近三个时辰了。
“你说他到底想干嘛?嫌直接杀了我不好听,想让我生生跪死在这儿?”沈悠都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他来这个世界没多久,,一直没空好好检查自己的系统,直到刚刚想用了,甘松才发现屏蔽痛觉的技能又放不出来了。
沈悠当时简直是崩溃的,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天下大乱的冷兵器世界,自己的职业还是将军——想也知道今后受伤可能变得像喝水一样普遍。
出现这样的意外,简直是要他的命qvq
他对那个连累自己的不知名仙君的好感度要减100了真的!
皇宫门前的地面并不光滑,雕刻满了象征吉祥的云彩和瑞兽,李明章那个小心眼儿的渣攻就安排他跪在中央的一只麒麟上,那一身精雕细琢的鳞片简直要磨穿他的膝盖。
再加上时值盛夏,王都又地处南方,沈悠从午时跪倒酉时,感觉自己已经晒成了一条咸鱼。
你可以的李明章……诅咒你在追求纪常的道路上狂奔个十年八年不算完……
他这时候才察觉到国主的险恶用心——他原先的常服也就算了,虽然是黑色比较吸热,可好歹作为夏装轻薄透气得很,而这身专门回府换上的朝服,厚重的深紫色锦缎面料,繁复到里里外外起码有三层,再加上头顶的赤金飞凤冠,简直好像从头到脚戴上了一套生铁枷锁。
沈悠被这身行头压得喘不过气来,汗水已经在双膝下洇出了一片湿迹。饶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也不免跪得头晕眼花。
身形清瘦的青年将军直挺挺地跪在浮雕上,下巴线条收得很紧,微闭着眼,看得出正在咬牙忍受。成串的汗水顺着苍白的面部轮廓流淌下来,身影已有些摇晃。
宫门口巡视的士兵大都认识他,但没人知道一向严谨冷清的韩大人究竟犯了什么错,碍于国主威严,也没人敢上前相询。
轮班的士兵来了又走,偶尔往中间那个凝固不动的深紫色身影瞥上一眼,都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
他们之中有些正是韩城部下,这些人都是真心敬重将军,甚至更甚于国主——毕竟韩城兵法韬略高超且爱惜兵力,他麾下的部队一向是各部中伤亡最少、却战果最多的。
但这些愤愤不平试图上前的士兵,都被他们韩将军不减冰冷的凌厉眼神瞪了回去。
后来也许李明章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渐渐的宫门来回的卫队之间,已难找到一个韩系士兵的身影。
好在太阳快下山了,沈悠望着西边已经沉下去一个角的夕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但他无疑放松得太早,太阳慢吞吞挪着到了戌时后才完全消失,闷热稍减了没一会儿,竟天色突变,下起了暴雨。
沈悠:“……掌管这一界风雨气候的仙君是哪个!存心与我过不去是不是!”
“咳……”甘松连忙道,“仙君息怒,这说明你是主……角嘛,剧情发展引动天时变化,主角才有这个待遇的~”
“……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的停顿,这种倒霉催的待遇都是打发主要配角的吧……”
“……”甘松一缩头,明智地不说话了。
夏天的雨通常很大,颗颗雨点砸着好像要把地面砸出小坑,这样的雨下来,地面上的暑气被一扫而空,一时间竟有些寒凉。
值守的卫兵都已退到了房檐之下,宫门口空荡荡的,沈悠一个人跪在雨里,忧伤极了。
纪常那个小没良心的居然也不来看他……他不来也好,来了恐怕还得把李明章的火往上再撺几撺。
不过想也知道,纪常这么久没出现,定然是被谨小慎微的纪相爷给关在府里了,不然以他的性子,真能干出硬闯宫门质问国主韩城所犯何罪的事儿来。
所犯何罪沈悠心知肚明,只是韩城不应该知道,所以他只好装作被无故冤枉的忠臣满腹委屈。
……其实他真的挺委屈的,毕竟前世抛弃了越军还把李明章打得丢盔卸甲的明明是原来的韩城,他来这儿就是为了帮李明章追纪常的,李明章居然这样对他,简直无理取闹!
但他总不能这么去跟王上说,于是只能继续苦逼地把自己跪成一座丰碑。
这么捱到亥时末,沈悠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可以晕过去来换取片刻休息了。
可惜韩城武将出身,身板儿底子太好,尽管眼前已经冒起了小星星,他死活还是昏不过去。
雨还在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反正总是没完。
王都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陷入寂静,慢慢的,周围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一双皂靴忽然出现在有些模糊的视野里,沈悠迟钝的思维反应了一会儿,才记得要抬头向上看。
李明章站在他面前,锦衣华服,面色阴沉,几个宫人低垂着头侍立左右,先头那个撑着一把大大的纸伞。
恰恰没罩到韩城头顶上。
面色苍白的青年微微抬头,黑发有几丝粘在脸上,平时冰冷锐利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颇显出几分狼狈。
李明章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扬眉吐气的快意。
他前世从未将这小小的参将放在眼里,能注意到麾下有这样一个人,还是因为他是纪常最好的朋友,再多的了解便半点没有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人,竟暗中收买了他半个朝堂,抢走纪常,还亲手毁了他的霸主之梦。
在启国手掌帅印的韩城用兵鬼神莫测,李明章每次与他打仗,总有一种不知何处用力的虚弱感,打上几场,手下雄师便被渐渐蚕食殆尽。
那段时日,只要想起韩城两个字,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
最后兵败涂河更像是一场噩梦,李明章回忆起那时的绝望和纪常染血濒死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掌都微微发抖。
他终究是没忍住,一脚踹在跪着的韩城身上,本就疲惫不堪的青年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顿时趴倒在一地的积水之中,溅起的水花染湿了李明章的靴子。
哼,丧家之犬。
“韩城,你可知所犯何罪?”李明章带着嘲弄开口,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全身都被这种一手掌控对手生杀大权的快感填满了。
沈悠挣扎着重新跪好,毫不畏惧地抬头直视李明章的眼睛,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末将不知。”
是啊……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李明章笑了:“韩城,你还真别委屈,这都是你欠我的。”
心情激荡之下,李明章竟忘了自成孤王,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就把韩城当作是与自己同一层面上的对手。
欠个屁……沈悠心里暗骂,天下大乱,是你自己拢不住手下的人,后来各为其主,哪有什么欠不欠的。说的好像韩城就卖给了你李家一样。
所谓越军启军都不过是起义部队,没一个正统,谁也别看不上谁。
他垂眸,白着脸一言不发,显然不欲与主公争辩。
李明章看着他这副暗藏清傲的样子就来气,可他到底忍住了,毕竟他也是同样骄傲的一个人。
他不想就这么毫不公平地干掉韩城,那倒显得是自己怕了他。
他决定给韩城一个机会,毕竟现在的韩城还什么都没做——说真的,能做到这点,他可说是仁至义尽了。
“不妨直说,我李明章就是容不下你,”李明章拍拍手,宫殿侧面有人牵出一匹黑马,另一人跟在旁边,手上捧着一柄长剑,“韩城,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越国大军都会接到围杀你的命令。”
“这是你的宝剑,一并带走吧。”
他说完这番话,已经做好了脚边的人质问原因的准备,谁知韩城竟异常沉默,半晌,自行解开下巴上的系带,将赤金冠端端正正地摘了下来。
原先全部束进冠里的长发蓦然倾泻,韩城动作不停,就这么又解开衣带,脱下了深紫官袍。
然后他吃力地站起来,仅着一身洁白的里衣,墨发披散,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荏弱。
韩城本就相貌俊美,平时总是装束严谨气质冰冷还不明显,现在这样子,平白的姿容更盛了几分,浑身湿透地站在雷雨里,简直像个吸人魂魄强渡雷劫的妖精。
李明章一时看呆了,韩城将赤金冠一扔,金属触地的响声才将他神智拉了回来。
沈悠没有问为什么,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然后沉声问道:“你喜欢纪常?”
李明章张口结舌,瞪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沈悠深深看进他的眼睛,然后叹了口气:“修明一副孩子心性,你慢慢来,莫吓着他。”
“……”
李明章要气笑了:“你以为孤赶你走,只是怕纪常喜欢你?”
沈悠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自顾自说道:“你定要好好待他。”
李明章哼了一声:“还用你说?韩城,孤告诉你,你尽管去投靠启王,这一次,孤绝不会输!”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眼里露出点疑惑,李明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紧紧握了两次拳,再松开,好容易才把憋在嗓子眼儿的那股气顺下去。
“站着,不许动。”
沈悠很听话,虽然知道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李明章就算现在杀了他,他也没法儿反抗。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堂堂越王竟能耍赖到这种地步,而且还耍得理直气壮。
李明章刷的抽出韩城的长剑,然后紧紧盯着韩城的眼睛,一把将那剑穿入他的腹部。
“唔……”沈悠瞪大了眼睛,面容一瞬间痛苦得扭曲了一下,那长剑丝毫未曾留力,从他背部穿出,剑尖上染满浓稠的血迹。
李明章笑了,又用力一把将剑抽了出来,借着雨水冲洗干净,还到鞘里。
沈悠痛哼一声,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放心吧,我挑了地方,没伤着内脏,”李明章慢条斯理地接过侍者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韩参将,孤知道你的本事,若不这么做,这两个时辰以后怕是一点儿追上你的机会都没了。”
他声音里终于透出愉悦,像是把棋子玩弄于鼓掌的弈者:“你可以开始逃了——说真的,韩城,孤迫不及待地想在两个时辰之后立即抓到你,那绝对能给日后消除天大的祸患。”
“但孤给你一个机会……就当谢谢你让……我意识到了什么才是最应该珍惜的东西。”
沈悠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咬着牙重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脱下的官服上撕了一条里衬下来细细裹好腹部的伤口,接过剑挣扎着上了马。
然后他就调转马头直冲城门而去,把巍峨的王宫远远甩在身后。
“李明章这人渣特么心理有问题吧……这得遭到过多大的心理创伤才能变态成这副鬼样子啊!”没有疼痛屏蔽技能,啊啊啊真是痛死了!
甘松幽幽道:“他要是个心理健康的五好青年,前世也做不出幽禁纪常的事——之后皇图霸业烟消云散,爱人还死在自己怀里……仙君,这两件事的直接责任人可都是韩城啊。”
沈悠咽了口唾沫:“这么说我还真得感谢他不杀之恩?”
“何止,”甘松摊摊手,“若不是他此生已经认识到纪常比统一天下重要得多,还想靠实力堂堂正正打败你……他就算当场把你五马分尸大概都是心情不错了。”
“……”
“咳,仙君您还好吗?”
“我不好,”沈悠虚弱地把缰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感觉内脏都要从腹部的窟窿里被颠出来了,“不论是谁,在狼狈逃命的时候还要听着一耳朵刻薄话都不会好的。”
“……”嘤嘤嘤我错了qvq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他们是昨天下午出城的,本想着静观其变,说不定便能找机会策反韩参将——或者接应下决心叛逃的韩城,无论如何,那也该是挺久以后的事了。
反正两军才刚进入休战期,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处理。
可没想到,当天半夜就远远听见城里沸反盈天,一队队骑兵冒着大雨从城门里冲出来,马蹄声震天响,隔着几里地都能感觉到震动。
莫川一行人歇在附近的小镇上,只等了片刻便有探子飞鸽传书,李明章通告全军缉拿参将韩城,一旦抓到便就地格杀。
一时间几个人都懵了,任凭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原先在越军中算得上是默默无闻的韩城到底哪里触了李明章的逆鳞,竟当得这样的追杀令。
莫川根本坐不住,这一天他本就在一刻不停地想着白天见到的韩将军,被心里波澜起伏的情绪扰得心烦意乱,现在听闻他出事,简直是一刻都等不得。
当下他就带着几个功夫最高强的随从去找人了,他们搜索的方向与越军正好相反,却都在朝被夹在中间的韩城靠近。
韩城毕竟先往小镇的方向逃了两个时辰,便与莫川等人先碰上了。
当时韩城的剑往自己身上刺来的时候莫川还来不及害怕,可他见手下四人眼看就要杀死韩城的时候,那一瞬间简直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他喝止了四人后一下子就腿软地跪在地上,伸去试探韩城呼吸的手指都在不住发抖。
“这是……韩城?!”前一天跟着莫川进城的锦衣人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收了剑,一脸的惊讶。
“……是他,”莫川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已经感受到浅浅的暖流扑在自己手指上,好歹松了口气,“他定然以为我们是搜捕他的越军,才躲在树上想要先下手为强。”
“他本就只是瞄准了我的肩膀……真没想到,他居然到这会儿还保持着如此天真的心理”
锦衣人疑惑道:“可他怎么最后转移了方向?”
“……”莫川脸色复杂,“我与他昨天见过一面,刚才那个对视,他定是认出我来了。”
其余四人互相看看,均是从彼此脸上看出了惊异。
难道这韩城到现在还抱有不能滥杀无辜的信念?唉……都说慈不掌兵,真不知是该道一声佩服,还是叹一声迂腐。
他们现在才有功夫好好观察这位被主公重视至极的参将,一看之下俱是愣住了。
尤其是锦衣人和莫川本人,他们前一天才见过韩城,心里还记着那个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青年,他眼中的冰寒在烈日下都冻得人哆嗦,只有在看到纪修明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些许暖意。
可现在的韩城竟只着一身单薄的里衣,上面泥水和暗红的血迹斑斑驳驳,墨一般的长发未束,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衬得一张脸更加苍白。
几个人盯着他破损的唇角和如此狼狈之下仍俊美得令人窒息的眉目,心中均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道极诡异的念头。
那李明章不会是看上了韩参将,威逼不成才恼羞成怒的吧!
尤其是昨天亲眼看见一队王宫侍卫表面恭请实则押送韩城进宫的锦衣人,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
莫川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看什么看,快把他带回去,越军的追兵怕是很快就要搜到这儿来了。”
四个随从闻言才把自己从越开越大的脑洞中艰难地拔出来,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弯腰准备去吧韩城扛在肩上,却发现了另一件事:“国主,他受伤了!”
莫川面色一变,见手下人撩起韩城腹部的衣衫,往那儿一瞧,才发现一圈草草包扎好的锦缎。
看颜色倒像是越国参将官服的内衬。
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他们做什么治疗措施了,莫川黑着脸吩咐手下人小心一些,便带着韩城迅速撤离了这危险之地。
一路撤回落脚的小镇,五个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行来越国的团队准备齐全,更带着随同的御医,那个中年人先是指挥药童跑来跑去给韩城将身上擦洗干净,给他伤口换了药重新包扎,一切都收拾好后,才坐下来细细诊脉。
“气血虚损,脉缓而有歇止……”大夫捋了捋胡子,“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失血过多,有些气血不足之症而已,另外劳心劳力过度,心气衰微,好生调养几日便无事了。”
莫川的脸色不好看:“那么大一个口子当真不碍事?”
中年人恭敬地躬身:“不能说不碍事,若再拖延片刻,怕就有性命之危。但那刀口并未伤及脏腑,也万幸没有其他病症出现,因此还是能把损伤的精气养回来的。”
莫川收着下巴点点头:“那你这些日子便负责给他养着,一个月后咱们启程回国,我可不希望再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韩将军。”
那中年人眉间似有一点笑意,连忙拱手道:“您放心便是,一个月的功夫,将军定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如此再好不过,”莫川面色一松,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你看将军几时可以醒来?”
“……将军昨夜劳神颇多,”大夫尽量委婉地劝道,“正需要好生休息,这一觉睡得越久越好,国主若想与他叙话,明早再来便可。”
“……哦。”莫川脸上有点尴尬,挥挥手道,“那我在这儿看看他,你下去吧,记得把这几日膳食汤药都安排妥当。”
“是。”中年人没有多说,行了一礼便干脆地退了出去。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莫川凝视着韩城昏迷中的脸,忽然感到一阵极温柔的暖意。
他一时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很久以前,就带着这样幸福而忧心的情况注视过一个人的睡颜,既希望他能没有阻碍地向全世界释放光彩,又几乎想把他关起来,让任何人都不得窥见自己的珍宝。
可深想下去,便是一阵头疼与酸涩,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莫川怔怔地感受着这些从未有过的情绪,竟有些痴了。
正如那御医所说,韩城的伤危险性不大,年轻人身体强壮还有一身不错的内力,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进了药膳,面上便已是有了丝淡淡的健康光彩。
莫川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了,他来的时候,沈悠正靠在榻上端着茶漱口。
一旁伺候着的小丫头冲主人福了福,端着托盘退出门去。
沈悠冲自己的救命恩人点点头,周身气质还是一样冰冷。
莫川先开口:“身体恢复的如何?”
“没什么大碍,”沈悠寒冰似的眼睛探究地在他身上扫了扫,直接问道,“您是启国的人吧,来王都有何图谋?”
莫川失笑:“有何图谋现在还与你有关吗,怎么,准备去向李明章告发我们?”
“你……”沈悠面上泛起一层红晕,却很快褪去,显得比刚才还要苍白了,他哂然自嘲道,“你说的也没错。”
他自嘲地笑了笑:“反正韩城如今已为国主不容,似乎也只有投靠启军一条路了。”
莫川观察着他的脸色:“你不甘愿?”
“我怎么可能甘愿,”沈悠闭了闭眼,“我十六从军,这七年间自忖并无错处,国主忽然这样莫名其妙地发作我,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还是不愿想?”莫川有些憋气,“李明章对纪修明的心思你看不出来,还是以为你的心思他看不出来?”
沈悠一惊,猛然睁眼看向他。
莫川一点不留情面:“你明明早有察觉,也知道李明章看不惯你,却迟迟留在越军,宁愿为一小小参将不得施展才华也不肯投启,那纪常有什么魔力,值得你这样为他付出!”
“你……别说了!”沈悠狼狈地扭过头,玉面泛红,不只是羞是恼,连眼角都增了些颜色。
可一想到他这副样子都是因为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纪常,莫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敢做还不敢说么,”他冷漠道,“你顾忌纪家在越国根深蒂固,纪常更是对越王有着特殊的忠君情节,便连半点心思都不敢与他讲,更别说劝他与你一同离去。”
“不……你别说了……别说了!”沈悠紧紧抓住身上的薄被,慌乱地摇着头,惯于用来保护自己的冷意已被击得粉碎,荡然无存,“这些不关他的事,修明不懂得这些……”
莫川冷笑:“他是不懂,你也不懂吗!”
沈悠怔怔地看着他,丹凤眼里竟出现一层微不可见的水光。
莫川盯着他,鬼使神差地就俯身下去,一口咬住了他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双唇。
一触之下,两人都愣住了。
沈悠完全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上口,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而莫川,他差点被那带点苦涩的美好味道摄住心神,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深入进去。
好在他自控力还算坚强,挣扎了半晌,终究是把这个吻停留在了浅尝辄止上。
沈悠反应过来,猛然一把推开他。
“你……你这是……”他气得眼尾都发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你何必如此羞辱我!”
“我没有!”莫川赶忙表明心迹,“对老天爷发誓,我绝无一丝一毫辱你之心!”
“那你为何……为何……”
向来从容淡定的启国国主此时简直像个缺乏经验的毛头小子:“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你……”
“休得胡言乱语!”沈悠动作太大拉到了腹部伤口,疼的他忍不住倒抽口气,“你我见面不过两日,哪里冒出来的喜欢。”
莫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绝不会相信,可我说的是真的,没有一点虚假。”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把自己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我是莫川,你该知道我是谁……韩城,我注意你早非一日两日了,自从四年前松坡之战,我就让手下暗部一直紧跟你调查,把你的一举一动编纂成册……抱歉,但正因如此,我才对你们之间的纠葛如此了解。”
沈悠被惊住了,从莫川摘下面具开始,他就处于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状态。
启国国主这张脸,越军上层简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相比之下,对于莫川派人跟着他的事,他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两军交战,这本就再正常不过。
“韩城,你是我莫川梦寐以求的人才,但我绝不会为了一个优秀的将领而用自己的感情当作筹码——我、我都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可若知情所起,或许也便不算是所谓情了。”
沈悠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他低下头去,那一层冰冷的城墙,却没再重新筑起来。
出现这样的意外,简直是要他的命qvq
他对那个连累自己的不知名仙君的好感度要减100了真的!
皇宫门前的地面并不光滑,雕刻满了象征吉祥的云彩和瑞兽,李明章那个小心眼儿的渣攻就安排他跪在中央的一只麒麟上,那一身精雕细琢的鳞片简直要磨穿他的膝盖。
再加上时值盛夏,王都又地处南方,沈悠从午时跪倒酉时,感觉自己已经晒成了一条咸鱼。
你可以的李明章……诅咒你在追求纪常的道路上狂奔个十年八年不算完……
他这时候才察觉到国主的险恶用心——他原先的常服也就算了,虽然是黑色比较吸热,可好歹作为夏装轻薄透气得很,而这身专门回府换上的朝服,厚重的深紫色锦缎面料,繁复到里里外外起码有三层,再加上头顶的赤金飞凤冠,简直好像从头到脚戴上了一套生铁枷锁。
沈悠被这身行头压得喘不过气来,汗水已经在双膝下洇出了一片湿迹。饶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也不免跪得头晕眼花。
身形清瘦的青年将军直挺挺地跪在浮雕上,下巴线条收得很紧,微闭着眼,看得出正在咬牙忍受。成串的汗水顺着苍白的面部轮廓流淌下来,身影已有些摇晃。
宫门口巡视的士兵大都认识他,但没人知道一向严谨冷清的韩大人究竟犯了什么错,碍于国主威严,也没人敢上前相询。
轮班的士兵来了又走,偶尔往中间那个凝固不动的深紫色身影瞥上一眼,都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
他们之中有些正是韩城部下,这些人都是真心敬重将军,甚至更甚于国主——毕竟韩城兵法韬略高超且爱惜兵力,他麾下的部队一向是各部中伤亡最少、却战果最多的。
但这些愤愤不平试图上前的士兵,都被他们韩将军不减冰冷的凌厉眼神瞪了回去。
后来也许李明章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渐渐的宫门来回的卫队之间,已难找到一个韩系士兵的身影。
好在太阳快下山了,沈悠望着西边已经沉下去一个角的夕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但他无疑放松得太早,太阳慢吞吞挪着到了戌时后才完全消失,闷热稍减了没一会儿,竟天色突变,下起了暴雨。
沈悠:“……掌管这一界风雨气候的仙君是哪个!存心与我过不去是不是!”
“咳……”甘松连忙道,“仙君息怒,这说明你是主……角嘛,剧情发展引动天时变化,主角才有这个待遇的~”
“……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的停顿,这种倒霉催的待遇都是打发主要配角的吧……”
“……”甘松一缩头,明智地不说话了。
夏天的雨通常很大,颗颗雨点砸着好像要把地面砸出小坑,这样的雨下来,地面上的暑气被一扫而空,一时间竟有些寒凉。
值守的卫兵都已退到了房檐之下,宫门口空荡荡的,沈悠一个人跪在雨里,忧伤极了。
纪常那个小没良心的居然也不来看他……他不来也好,来了恐怕还得把李明章的火往上再撺几撺。
不过想也知道,纪常这么久没出现,定然是被谨小慎微的纪相爷给关在府里了,不然以他的性子,真能干出硬闯宫门质问国主韩城所犯何罪的事儿来。
所犯何罪沈悠心知肚明,只是韩城不应该知道,所以他只好装作被无故冤枉的忠臣满腹委屈。
……其实他真的挺委屈的,毕竟前世抛弃了越军还把李明章打得丢盔卸甲的明明是原来的韩城,他来这儿就是为了帮李明章追纪常的,李明章居然这样对他,简直无理取闹!
但他总不能这么去跟王上说,于是只能继续苦逼地把自己跪成一座丰碑。
这么捱到亥时末,沈悠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可以晕过去来换取片刻休息了。
可惜韩城武将出身,身板儿底子太好,尽管眼前已经冒起了小星星,他死活还是昏不过去。
雨还在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反正总是没完。
王都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陷入寂静,慢慢的,周围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一双皂靴忽然出现在有些模糊的视野里,沈悠迟钝的思维反应了一会儿,才记得要抬头向上看。
李明章站在他面前,锦衣华服,面色阴沉,几个宫人低垂着头侍立左右,先头那个撑着一把大大的纸伞。
恰恰没罩到韩城头顶上。
面色苍白的青年微微抬头,黑发有几丝粘在脸上,平时冰冷锐利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颇显出几分狼狈。
李明章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扬眉吐气的快意。
他前世从未将这小小的参将放在眼里,能注意到麾下有这样一个人,还是因为他是纪常最好的朋友,再多的了解便半点没有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人,竟暗中收买了他半个朝堂,抢走纪常,还亲手毁了他的霸主之梦。
在启国手掌帅印的韩城用兵鬼神莫测,李明章每次与他打仗,总有一种不知何处用力的虚弱感,打上几场,手下雄师便被渐渐蚕食殆尽。
那段时日,只要想起韩城两个字,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