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笑是一个很棒的家伙,这体现在他身上的方方面面。
作为白道领袖的武林盟主,他的三观之正就不用说了,难得的是年少成名就没有一点傲气,江湖上与君盟主接触过的人都说,就没有看见过一个比他还要平易近人的成名侠士。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君盟主家里还很有钱,偌大的庄子里仆役成群,每一个走投无路求告上门的江湖人,都会得到极为慷慨无私的资助。
久而久之,年不过而立的君笑,在江湖中的声望已经超越了许多成名已久的前辈大佬,成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标牌性人物。
不过,君笑也有让人不能理解的地方,比如说——以他的实力地位、武功外貌,天下倾慕他的女子数都数不尽,可他就是硬生生地拖到现在这个年纪,连一个确切的红颜知己都没有流传出来过。
开始的时候大家只以为盟主不想让爱人参与江湖纷争,所以不在江湖上宣称对方的身份,可一直等啊等的也没有等到他成婚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君盟主从来过的都是和尚的日子。
君笑的感情生活确实是一片空白,在人生的前20年当中,他一心沉迷于武道,将红粉佳人视作山下猛虎,除了必要的接触之外根本不与她们产生交集。直到及冠时,急着抱孙子的君父君母才终于急了。
一直以来对儿子的这种性子表示非常满意的君老先生亲自出马,跟君笑做了一番彻夜长谈,深切地跟儿子科普了一番阴阳相和的重要性,最后还是投其所好地以对武学方面的影响做了结尾:所以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啊,儿砸你这样下去是没有出路的,你再不赶紧开窍找一个老婆,很快就要被那些有老婆的小子们追上进度啦。
君盟主自然不是好忽悠的,他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忧心忡忡的老父亲顶了回去:若真是如此,那少林那些大师们早该被淘汰在时代的洪流当中了。
君父:“……”儿子说得仿佛好有道理怎么破,可你就算练到能白日飞升,不给劳资留下个白胖大孙子也算是忤逆不孝啊摔!
“我不管!”最后老爷子终于扯掉了讲理的面具,气哼哼地抱怨道,“隔壁姜家的老家伙已经抱了一对儿孙子孙女了,他儿子可比你小五六岁呢!”
被逼婚的君大盟主感到很无奈,好在他父母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随便拉来个姑娘逼迫他和人家成亲,所以一直对这事儿兴趣缺缺的君笑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拖延,从那之后又拖了五六七八年坚守着自己钻石王老五的地位。
咳,其实根本不像外界所猜测的那样,君盟主对女人不感兴趣或者他干脆就是个断袖,君盟主取向真的正得很,笔直得就像他的长剑。
不过是因为他心里有人了,除了那人之外,再容不下别的女人。
当然,毫无疑问的,那人就是天机阁主苏雅覃。
说来也奇怪,这一对大龄剩男剩女颜值匹配、地位相仿、性格年纪什么的都像得不能再像,可无所事事的江湖人们在这些年乐此不疲地给他们找了无数个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想起来把两个大佬自己凑成一对。
这也许就是灯下黑的原理?
可不管外人怎么想,君笑自己确实喜欢苏雅覃很多年了,早在外界还以为他对女人避之如蛇蝎的时候,少年剑客的心里就满满地装着了那个在当年的武林大会上惊鸿一面的女子,可惜当时的苏雅覃心高气傲,又急着组建自己的势力,对所有示好的青年俊杰都一并婉拒,没留一点余地。
其他人被拒绝了也就罢了,最多再留几天的念想,之后该成亲还是成亲,该当爹还是当爹。
但君笑不一样,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一副倔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一次告白不成他倒是也没有再纠缠,只是之后就开始以各种理由不再接近女色,坚持到现在快十年也还是单身一人,在这方面的名气单纯得吓人。
可闷葫芦真不见得是件好事,等苏雅覃闲下来有心谈个恋爱成个亲以后,她早就忘记当年那些乌乌泱泱扑上来跟自己告白的俊杰们都有谁了。
所以基于女人八卦的天性,她也偶尔会和在属下唠嗑的时候感叹一下怎么君笑到现在都没有成亲,毕竟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以君笑的实力地位,哪怕他现在是四十岁也不用担心没有优秀的年亲女孩子仰慕。
可她是半点没往自己身上想——这大概也是江湖中人始终没把他们两个凑对的原因之一吧,在这种年代,大家都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还是一个拒绝了自己求爱的女人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他们宁愿相信英明神武的盟主是有什么隐疾,也不愿去相信这现实中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但君笑就是这么一个人,而蹉跎了这么多岁月之后,他终于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总不能让女孩子自己意识到什么再自己上门来问吧?
所以,结这次联盟之机,君笑便收拾行装准备专门去天机山庄拜访了,这一去公私皆有,既是为主公的大业熟悉一下这位只听说是同僚但从未互相表明身份的江湖情报总瓢把子,也是为了圆自己的一个心愿。
如果这次苏雅覃再拒绝他的话……其实君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但至少在近几年之内,他想自己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的这份痴心沈悠很欣赏,所以他决定给君盟主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在原文中,这一次会面苏雅覃还是毫无意外地拒绝了君笑的求爱——原因倒不像十年前那么无礼而坚决,但仍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无奈。
若要说苏雅覃对于君笑没有一点好感那是不可能的,君笑长得丰神俊朗、身材高大,兼之有着极为高明的武艺和江湖中人人称颂的人品地位,女人们和他相处得久了,实在很难不心动。
苏雅覃也不能免俗,虽然她不是个一般的女人,但君笑也不是个一般的会让女人喜欢的男人。
可这次苏雅覃没有答应,却也是出于更多的考量。
一来是他们的身份,她实在没想到连武林盟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莫玉笙收为了自己的人,那么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两个人份属同僚,将来也会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而在这样的关系中发展一段感情,无疑是极为危险的。
现在先局未定、大业未成,他们和莫玉笙都还处于艰苦奋斗的阶段,虽然经过这些年的积累有了些资本,但与杨逾相比起来还是要差一点的。
其实现在对他们来说,发动政变不难,逼小皇帝退位也不难,毕竟汝南王这一系看起来就没出什么会治理国家的人才,小皇帝现在也还小,整天被杨逾那样的人渣把持朝政,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百官百姓怨声载道。
再加上对军队掌控力极强的汝南王已经死了,他儿子显然没有这样的手段,功勋将领又被他登基以后杀得七七八八,现在,曾经战斗力著名彪悍汝南王军,早已沦落为一盘散沙。
莫玉笙这些年在西域经营太阳教经营得很不错,结合当年老皇帝留下的旧部里那些本领过硬的老将领,私下里也训练出一批极为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他们常年呆在塞外,就正好拿关外匈|奴练手,不管是团队指挥还是单兵作战能力,都不是这些年在京城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王师们所能比拟的。
所以若是没有杨逾,其实他们现在直接发动战争其实胜算不小。
但莫玉笙不想那么做,当然不是因为怕了杨逾,姓杨的又不是什么深通行军布阵之道的军事天才,连当年的苏太傅都对京城外的战况一筹莫展呢,毕竟术业有专攻,他们这些人或是勾心斗角或是治国平天下颇有一套,可让他们上马背指挥战争,那纯粹是在开玩笑。
但作为正义之师,莫玉笙要考虑的自然比当年作为大反派的汝南王多些。
天下刚刚经历战乱还没有二十年,这时候再添兵祸,无疑是往本已经苦不堪言的百姓身上又加了一道极为沉重的负担,那些毫无道理的兵役、征夫,有太多人会因此丧失生命,有太多家庭会因此妻离子散,那都将是他治下的子民,是他该保护的人,所以他不能这么做。
所以想要一举成功,便只能从内部瓦解了。
对于计划最粗浅的表述就是,先把军队势力散落各处,然后通过武林人士掀起小规模局部战争,在京城里把目光都集中在“剿匪”上时,通过杨逾把太阳教一批精锐好手偷渡到京城甚至皇宫,直接逼宫夺位。
听起来很简单,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之后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当掌握了中央政权之后,寥寥几个可能发动勤王军队的藩王早就被把守在那儿的太阳教军队控制了手脚,而对于他这个正统继承人,只要他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朝中还是有不少早就对汝南一系的政权怀有不满的老臣们相当支持他的。
再加上到时候有作为精神象征的苏家姐弟在,靠着苏太傅的名望,就能再聚拢起一批人,尤其是仕林中那些笔杆子,他可不会像汝南王那样愚蠢地忽视了这群读书人的作用。
他求的从来就不是一世富贵,而是他大周的嫡系血脉永世煊赫、代代相传。
所以他现在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杨逾,杨逾手下很是养了一批好手,个个武功高强、实力不凡,而莫玉笙的整个计划拼得最厉害的其实就是这些顶尖高手的力量,他必须得有能在京城里用自己手下的高手控制住杨逾手下的信心才行。
还有苏倾……这个变数也必须想到好办法保护起来,不然对现在控制着身体的穆云来说,他来这个世界的意义就全都没有了。
现在正是他积累力量的重要阶段,虽然也不反对麾下之人相互之间互有好感谈个恋爱什么的,但其实对于整个局势来说,莫玉笙还是拒绝的。
这话他不会说出来,可站在苏雅覃的角度上,不难理解这种想法。
别的不说,就说如果她和君笑在一起了,到时候闹矛盾要怎么办?在出任务的紧急关头控制不住自己起内讧怎么办?更有甚者,万一受了情伤一气之下黑化掉去投奔了杨逾可怎么办?
咳咳咳,最后这个只是一种论证“同僚不该谈恋爱”的说法,并不是说他们两个谁会那么没水平没节操。
这是她原文中拒绝君笑的第一个理由,而第二个理由,就是为了她亲爱的弟弟了。
原文中这个时候的苏倾可没有沈悠滋润,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操心,还没有一个完全鞍前马后惟命是从的莫玉笙帮助,每天都生活在愧疚和惶恐之中。
再加上体质没有现在被沈仙君改造过的好,所以一直将养到君笑前来拜访,他还是一副苍白无力弱不胜衣的冰美人样子。
并且苏倾这个人其实是很有几分沉淀在骨子里的傲气的,如果对方不是他所在意的人,他一般根本不会多做理会——当然这不是说他会对陌生人显得盛气凌人,而是哪怕他对你微笑,你也会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你和他之间竖起的那道坚不可摧的围墙。
如此一来,格格不入的他和君笑两人相处得并不好,君笑嫌他身上那种装模作样的世家公子习气太重,他嫌君笑对他姐姐图谋不轨。
咳咳,当然,都不算是冤枉了对方。
所以看着弟弟和君笑两个人总是横眉冷对的样子,苏雅覃也就拒绝了这个男人正式进入自己的生活。
可是这样一来,苏倾在天机山庄的处境就变得更艰难了。
苏雅覃对君笑并不是全无感情的,这么多年以来,江湖上才华和人品都让她高看一眼,本身外形也与她十分般配的,也就能挑出来一个君笑了。
两个人的个性又极为相投,早在得知对方都是在莫玉笙手下做事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很亲密的战友,虽然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每次见面都定然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现在他们的关系变成这样不尴不尬的样子,就算苏雅覃嘴上不说,生性敏感的苏倾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相处了这么久,他对于苏雅覃的感情可以说比苏雅覃对于他的还要多,这个女人就像一道明媚而不炽热的阳光,无所顾忌地照进了他荒芜的生命——每个人对于别人的好意恶意都是有感觉的,苏雅覃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就算他瞎了也不难看出来。
在察觉姐姐也喜欢君笑之后,他对那男人的恶感也便消失了……最多有些淡淡的不爽,但也必须承认他们两个真的是极为合适的一对。可问题是,君笑对他的偏见是根本上的,并不会随着他的改变而改变。
再加上之前两人已经有过许多不大不小的不愉快,他们的关系仍旧是维持在一种时刻可能被冰封的状态当中。
可苏倾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释放自己的善意,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个,义父不论他如何恭从都不会露出哪怕一丝笑意,而义兄却是自己主动不屈不挠地往上贴,从来都不用他费心讨好。
但可惜的是,君笑显然不是杨德那样的颜控傻白甜。
但苏倾的经验只有这个,他只能琢磨着用对待杨德的态度去对待君笑,可想而知,效果真是差透了。
他对杨德是什么样子的?恭谨疏离、敬而远之,这种态度不管怎么看,好像都不是要发出友好的信号。
所以那时候苏倾和君笑的关系越来越糟,君笑甚至开始怀疑他接近苏雅覃图谋不轨,并且非常耿直地当面质问,表示在苏雅覃那样对他的情况下,如果他有什么别的心思可以说是牲口不如。
当然这确实是事实,苏倾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就快要因此把自己憋死了。
最后他选择了那样一条路,虽说君笑的表现一直是无可厚非的,但不能不说他在其中出了一把力。
这也是后来男女主之间持续了很久的巨大裂痕,知道大结局的时候,苏雅覃才在这一点上原谅了君笑,而君笑自己,在那之后也一直生活在背负着的负罪感和悔恨之中。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一个人是受益者。
所以现在沈悠来了,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隐患连根拔起,至少不要让苏雅覃再夹在他自己和君笑之间左右为难。
他之前和师弟在一起就他们各自掌握的情报对君笑这个人做过一次彻底的分析——诚如江湖传言所说,他是一个十分宽厚而富有同情心的人,但同时也嫉恶如仇、勿枉勿纵,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江湖扛把子型人物。
这样的人自然对朝中世家习气没好感,哪怕他的主公是个前朝皇子,可莫玉笙从小在江湖中生长,身上更多的也是江湖气。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君笑有着大多数侠客们会有的共同“弱点”:心软。
他们这样的人是很以仗势欺人、苛待弱小之类的事情为耻的,原文中恰是因为苏倾在他这个外人面前表现得过于高傲孤僻,乃至强势,他们两个才会渐渐走到那种相看两厌的地步。
现在沈悠要做的,就是示“敌”以弱。
他缓步登上天机山庄庄口的风波亭,像这两天的每一次那样焚起一炉香,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全身更完美地笼罩上苏倾心里那种孤独寥落的气质,双手轻轻地放在琴弦上。
他擅长弹琴——当然,作为君子六艺之一,杨逾肯定不会忽略了在这方面对他的“栽培”。
幸运的是,君笑也对音乐很有一番独特的见解,他不是苏雅覃那种不同风雅的糙汉子,江湖上现在流行的可是剑胆琴心的完美侠客,武林盟主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所以沈悠完全不必担心对方是不是能听出自己琴声中的意境,他的琴艺可比苏倾本身还高明许多,连苏雅覃听了都有时候会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心里装着什么事儿,细心得多的君笑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他已经在这里接连着表演了三天了,君笑一直没来,不过沈仙君也并不觉得烦躁,天机山庄地处偏僻,却占了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风波亭里听着松涛阵阵、鸟声脆鸣,他自然可以操纵着壳子谈些凄怨哀伤的曲调,自己却潜心悟道,即使是坐上一天也不会觉得憋闷。
仙君们在小世界的历练同时也是巩固他们自己道心的过程,俗话说学如逆水行舟,这句话在见证大道的过程中同样是金科玉律。
天道是如此浩瀚而广博,即使再给他们千年万年,也不一定便能全部体会得清楚。
不过今天沈悠的冥想是注定要被打断了,因为他等了三天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君笑是自己步行上山的,一方面是为了体现对心上人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这里确实风景独好,他现在既没什么要紧的事,便也愿意缓步徐行,在行走当中享受一下山间难得的美景。
山上很静谧,除了些许山风和悦耳的鸟鸣,基本听不到别的声音。
不……还有……
君笑停了下来,他仿佛听到一缕悠长的琴声,可那声音又太轻太远,以至于他都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习武之人自然耳聪目明,再加上他内力深厚,理论上是不该听错的。
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琴声有些断断续续的,他侧耳去听,却也听不真切。
君笑忽然来了兴致,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以至于他根本听不出那人琴技好坏,也不怎么听得出琴声中蕴藏的情感,可但是这琴声本身,就足以引起他的兴趣了。
——他自然是了解苏雅覃的,知道这位看上去飘渺出尘的“苏仙子”有个多爱焚情煮鹤的糙汉性格,以至于天机阁上上下下都是直来直去的战斗派,还真想不出谁能有这个闲情逸致。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半山腰,稍稍提起一口气来纵起轻功,没多久便成功登上了山庄所在的高度。
主体结构为深红色的庄园掩映在满山苍翠当中,却一点不显得艳俗,反倒透出几分深沉庄重的典雅大气来,让人见之便明白此间主人不同寻常。
君笑微笑着心想:苏姑娘自然是不同寻常的。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终于见到了那个抚琴之人。
山庄门口不远处,那个建在巨石高处、总是无人问津的小亭子里此时坐了一个穿白底紫纹儒衫的年轻人,长发如墨,被简单的发冠高高束起,光洁的额头上一点朱砂痣红得灼人,却丝毫不会增添半点妖异的气息,整个人仍是显得如仙似幻,俊雅无双。
可惜的是,他双眼处也被与衣服同款的缎带遮了起来,给原本优雅的气质里添上了几分脆弱,让人的心不自然就柔软下来。
君笑对这个年轻人,第一印象很不错。
可他随即就想到了他是谁。
最近这些日子,天机阁主和鬼医为争夺一个男人险些反目成仇的谣言传得轰轰烈烈,君笑虽然知道那些传闻最多信一半不能再多了,可不论如何,作为苏雅覃仰慕者的他还是很难对这样一个人抱有好感。
他自是知道苏雅覃的,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散播的什么苏阁主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或是为了美色害人全家的说法,有理智的人都不该信,但之所以这样传出来,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能是什么呢,最大的可能不就是这小子不怀好意以□□人,偏又故作清高不愿别人说他攀龙附凤,使出来的拙劣手段呗。
妒火上升的男人也是很可怕的,君笑现在看苏倾哪儿哪儿不顺眼,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他。
沈悠敏感地觉出了对方的不喜欢,可他现在也无可奈何。
第一印象总是很难改变,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原著中苏倾和君笑才相处成那个鬼样子的吧?
他没有说话,只装做没察觉对方到来的样子,继续旁若无人地拨动手下的琴弦。
君笑正想上前质问,可听到那琴声,他却又是一愣。
是了……方才自己明明是急着去见那抚琴之人的,没想到便是他啊……
就是这么一晃,他便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转变了自己的看法——如果的真的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一个人,还会有这样清澈高雅的琴声吗?
而且这琴声当中……
君盟主皱起了眉头,刚才距离隔得远,他还对琴中意境听不真切,可现在近距离听着看着,他分明能感到一股几乎是绝望的气息从那个看上去从容淡定的青年指下流淌而出,像是飞蛾在火光中垂死挣扎,很美,却也顷刻间便会被燃烧成灰烬。
这……
君笑眨眨眼,身上气势汹汹的戾气忍不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轻轻地走到亭子里,放慢了脚步,在看清楚那人面孔的时候控制不住地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自问这些年在江湖之中,从未少见过美人,这种美不限于男女,或是清雅宜人,或是动人心魄,总有那么一些人拥有着上天赐下的资本,什么都不用做便能俘获一大票倾慕之心。
凭良心讲,苏雅覃虽然也很美,却算不上顶尖的,可她却有着寻常女子所不能及的英气勃勃的气质取胜,兼之毕竟出身天下闻名的书香门第,在外人面前又总是轻纱覆面,看上去飘渺若仙,因此武林中人对她的印象倒比那些单有一副好相貌的美女们深刻些。
在今天之前,君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太会关注外貌的人,哪怕苏雅覃长得比现在还要平凡十倍,只要她是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爱上这个女子。
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相貌,实在是太过具有迷惑性了。
没错,他看起来还很小,甚至是未及冠的样子,整个人身上的气场却一点都没有少年人的朝气和活力,反而像是早已经过了比许多老人还要深沉的风浪与苦难,那些经历深深地刻在他的气质里,杂糅着尚显稚嫩的脸庞,形成了一种极为奇异的吸引人的魅力。
那张脸虽被一条宽宽的缎带横向遮着,却一点都遮不住其俊雅温润的长相,君笑看着他,恍然似乎看到的是一根稚嫩却顽强挺身迎接风雨的翠竹。
谦谦君子,傲然有节,说的便是这样的人了吧?
他的心不由自主放软了些,待注意到这少年与苏雅覃过于神似的外貌之后,就更软了些。
以他的身份,对天机阁主的了解自然是要比外面那些江湖人要深入许多的,他和苏雅覃也算得上朋友,自然知道她这些年来最大的执念是什么。
没跑了,这一定是她那个失散已久的弟弟,恐怕也只有当年那个文采惊天下的苏太傅,才能拥有这样只是看上去便觉惊才绝艳的儿子吧。
唔……苏凤洲,这名字倒是很符合典雅大气的文人风骨。
看来他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至少受到了很好的教养,也算能了了苏姑娘的一桩心愿。
可他的琴声里却又为什么有着如此悲苦的意境……君笑还是能够分辨出来哪些是曲子本来的情绪,哪些是演奏者自己的念头的,这少年心里的绝望和挣扎让他心惊,若不是现在明明他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他都要以为对方马上便将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沈悠的一曲却已经弹完了。
沈仙君自然早就察觉出了君笑的靠近,虽然对方脚步很轻,甚至把呼吸也降到了最低,可若是能瞒得过他和甘松两个人,那也就不会还滞留在这小世界当中了。
即使是原本的苏倾也是可以察觉的,苏倾的武功很高,可以说与君笑不相上下,君笑并未可以掩藏气息接近,自是瞒不过他的感官。
不过,他现在正扮演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即使知道对方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假做不知。
但说真的,原本的苏倾演技太糟糕了,那也是原文中君笑开始怀疑他别有用心的源头。
现在壳子里面换成了沈悠,这个隐患自然会被完美地消除了。
君笑犹豫了一下,忽然出声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那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慌乱中甚至差点打翻了面前的香炉。
他很快回过神来,漂亮的脸上显出一点怒意:“是谁?没人吩咐过你不要再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吗。”
君笑挑挑眉,这种傲慢的态度让他有点不舒服,但想到刚才那一幕,又忍不住觉得对方像是个把全身毛发炸起来的猫咪,虽然呲牙咧嘴的,却莫名显得有些可爱。
“确实还没人给在下说过,”武林盟主低低地笑起来,心里那点不快越发浅淡了——不过是个孩子,自己跟他较个什么劲儿,“你姐姐在家吗,在下有要事相商。”
一提到“姐姐”,苏倾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从全身是刺的贵公子变成了一个腼腆的少年。
虽然觉得苏雅覃不是他姐姐,但苏雅覃对他那样好,他也不想在她的朋友面前显得太过无礼。
他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阁主在花厅里,您、您就是她说的君盟主吗,我可以带您过去。”
果然——知道对方看不见,君笑轻轻地勾起了嘴角——那些高冷防备都是给外人看的吧,现在看起来,果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他心下不禁有些怜惜,又转念想到,从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苏姑娘也未必就对自己无意呢。
这样一想,连阳光都又明媚了许多。
苏倾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发笑,可他现在确实有点紧张,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很想问问君笑是不是喜欢苏阁主……可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发出这样疑问的立场,别说他是个冒牌货,就算他真的是苏雅覃的弟弟,又凭什么上来就管将近二十年没见的姐姐的婚事呢。
看姐姐说起君盟主时的那个样子,也是喜欢他的吧……
这个人,他如果敢有什么坏心思,辜负了姐姐的一腔期待……
苏倾握紧了拳头,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冷了下来。
君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刚才还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一样的少年,忽然之间散发出了一种极为危险的气息,那种强度甚至于连他都感受到了威胁。
武林盟主眉梢一挑,再看他的时候,眼神有些玩味。
——也对,苏姑娘就罢了,毕竟是血脉相连,对这少年诸多爱护也还说得过去,可主公却是向来头脑清醒的,能放任那样的流言传到江湖上,那就证明已经是喜欢到了极处。
而以莫玉笙的性子来说,这少年肯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否则不管他有一副多么美好的皮囊,恐怕也不会被多注意一眼。
他想了想,开口道:“那便劳烦了,苏姑娘这些天有说过我会来吗?”
“……”沈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
“说好的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古板纯情的武林盟主呢!这个是被人穿了吗!”
“大概……这就是他本来的性子吧,”甘松笑道,“仔细想一想,好歹也是在江湖里闯荡了十多年的人,他又不是少林寺的和尚,怎么可能半点儿这方面的事情都没见过,就是没有体验,该有的也都有了。”
“噫……”沈悠嫌弃脸,“你好污。”
甘松:“……???”谁污?谁每天在姐姐家里白日宣淫你给我说清楚!第一次就搞了八十几天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当每次干羞羞的事情的时候屏蔽了我的神识我就会以为你和穆仙君盖棉被纯聊天吗,天真!
沈悠不理他,只是有点尴尬地回答君笑的问题:“阁主说您有正事要与她讨论。”他着意加强了“正事”和“讨论”两个词的语气,并稍稍表现出一点自己的不满。
果然君笑连忙肃容道歉道:“是啊是正事,抱歉,我没有任何不尊重意思。”
沈悠点点头,弯腰费力地把琴抱起来:“跟我走吧。”
“哎,我来拿。”君笑刚刚醒悟过来这其实会是他未来的小舅子,按照苏雅覃对他的那个宠爱程度,这绝对是个能在他们两人的关系上起到巨大影响力的人物,不抓紧现在赶紧讨好一下还等什么啊。
再说,作为一个身强体壮的武林侠客,也没理由看着一个大病初愈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逞强不是。
苏倾却对他的刻意献殷勤无动于衷:“不用了,我的琴不喜欢别人碰。”
君笑正有些尴尬,就听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们的剑,寻常也不给人碰的吧。”
啊,这样就能够理解了。
说到底,江湖始终是一个刀光剑影的地方,也许有那么几个人有能力附庸风雅,可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想着如何能让自己更荣耀地活下去。
所以,哪怕是被公认为有几分儒侠气势的君笑,也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把琴怎么就那么金贵。
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缺的就是一个设身处地来考虑的情境,现在苏倾这么一说,他瞬间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实在惭愧,剑客的剑自然是贵重无比的,他们很多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就是那秋水长剑,别说让别人帮着拿,恐怕等闲摸都不愿意让人家一摸。
想必对于痴心于琴艺的儒生来说,琴也有着相同的意义吧?
他洒然一笑,比了个惭愧的手势:“抱歉,是我唐突了,公子请吧,还要劳您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把精锐好手打成了精锐好受,我自己都笑了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