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风起云涌(1 / 1)

太和殿中闹哄哄的,云罗听了一会悄然退下。虺璩丣晓听得大臣们的急奏应该是梁国有了异动,在梁晋边|界上有屯兵的迹象。云罗曾在太子府中听得玉承徵说起今年梁国有旱灾,庄稼大片枯死,颗粒无收。

乱世中米粮是立身之本。梁国遇到了灾年,国中流民日多,颗粒无收自然想要靠掳掠抢得别国粮食。看来一场大仗迫在眉睫。难怪李天逍如此重视。

云罗在太和宫殿后慢慢地走着。初冬将至,日光已没什么暖意。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衫,不知怎么地就想起那一件披风。

她想,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一连几日李天逍都在太和宫中与群臣商议政事。云罗每日一早前去收拾龙案,直到深夜太和宫正殿的那一盏宫灯熄灭,她才悄然前去收拾一地的废纸。宫灯照耀下,她看到纸上他的字迹,力透纸背,棱角分明嬗。

这些都是一张张不可流出这个殿外,一张张都要烧了。她每每都要深夜才能回去。

终于有一日夜里。她看见那宫灯还在,想了想,悄然前去。跟在李天逍身边的内侍这几日都累极了,一个个纷纷躲在殿门边昏昏沉沉打着瞌睡。她越过他们悄悄来到了殿中。

殿中灯火明亮,他那抹英挺的身影就端坐在龙座上,手中拿着一本奏折安静看着恋。

云罗看了一眼,不由失笑。他已睡着了,只是左手拿着奏折,右手撑着额角罢了。看着像是在私塾中偷懒的学生。

云罗悄悄上前,将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肩头。李天逍动了动,眉头一皱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她侧耳听,原来他竟是说“退下!本殿还要再看一会奏折……”云罗低声一叹,转身就走。

“云罗……”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顿住脚步,缓缓回头。高高的龙案上,李天逍缓直起身子,一双深眸定定看着她。

两两相望,眼中风起云涌却不知要说什么。

云罗垂下眼帘,行了一礼道:“奴婢打扰了太子殿下的休息,罪该万死。”

李天逍坐直,肩头的披风滑落。他捻起一看,眸光一闪,半晌才问道:“云罗,你心里还怨我吗?”

云罗摇了摇头。他慢慢步下九级玉阶,来到她的身边。云罗抬起明眸,幽幽看着他。不过是几月不见,此时却已是全然陌生。

他与她,终究还是太过情浅。

他伸手,轻抚她白玉光洁的脸颊,低声问:“还疼吗?”

云罗一颤,退后一步低声道:“不疼了。”

他深深看着她,想要说什么,有内侍匆匆而来,低声道:“殿下!殿下!太子妃她……见红了!”

云罗心中震动,李天逍亦是失声道:“当真?!”

内侍擦着脸上的汗,连声道:“自然是真的,府中已去请了太医了!太子妃要生小世子了!”

李天逍有些发愣,云罗回过神来推了他一把,连忙道:“殿下赶紧回府吧!”

李天逍醒过神来,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冲入了黑暗中。殿外的内侍与宫女被惊醒,纷纷也跟着他离去。片刻之间原本还灯火通明的大殿只剩下龙案上的一盏宫灯。

云罗站了一会,面色复杂。太子妃终于要产下小世子了。世事竟这么快。她想着上前去收拾龙案上的杂乱。等她收拾好要走,一道声音传来。

“云罗。”

这声音突兀而清晰,令云罗猛地一震,抬看向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殿门边的人。

她眸色一沉,冷淡道:“我竟不知,有外人可以深夜留在了宫中。”

那人轻笑,懒洋洋地道:“只要是奉旨就不必担心。”

云罗一双幽冷的美眸盯着他那张俊美得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半晌才冷然问道:“凤公子有何见教?”她说完歪了歪头,冷冷嗤笑:“不对,应该说,郡驸马到底有什么话要赐教奴婢呢?”

凤朝歌脸上的笑意渐冷,盯着云罗带着冷意的美眸,道:“方才你可见过了太子殿下?”

云罗步下玉阶,冷冷道:“自然是见过。”

凤朝歌看了她许久,忽然嗤笑:“我真不明白你云罗。你怎么能将这一老一少都收服得服服帖帖的?”

云罗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冷然道:“什么服服帖帖的?朝歌,难道我不死在宫正司里面你很高兴吗?你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凤朝歌摇头:“自然不是。只是觉得你能出宫正司,转眼间又来到了宫中当了尚宫。我觉得不可思议罢了。”

云罗盯着他的脸,问道:“你我已不需要多费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凤朝歌眸色复杂地看着她,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外间怎么说你的?”

云罗心中疑惑,问:“什么怎么说的?”

凤朝歌仔仔细细察看她的神色,像是要看出什么来。他看得云罗眉头大皱,越过他就走,冷然道:“我何须知道外间怎么说的?凤朝歌,你若有事就说,无事我要回去歇息了。”

“等等!”凤朝歌猛地唤道,冷冷道:“你可知外间人如何说你的入宫,就应该知道我今日提醒你的不是惺惺作态。”

云罗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凤朝歌难得肃然的面色。她心底一直以来的一种不安此时更加强烈。

她正色问:“到底是什么流言?”

凤朝歌冷笑一声:“云罗,你很聪明,但是宫中人心险恶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你想知道流言是什么就去问刘陵公公。他是殿下的人。”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殿中。

云罗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深深皱起了眉头。

刘公公曾对她说过“……三人成虎,华尚宫入宫已是招人眼目,如今还望多多修身养性,不要轻易惹了祸事。”当时她便疑惑不解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此时想起来心中更是觉得不安。

到底是什么样的流言竟连凤朝歌都觉得严重,亲自过来提醒她?

云罗回了自己的房中,一整夜都辗转反侧。到了第二天一早,她找到了刘公公,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刘公公深深皱着眉头,道:“华尚宫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毕竟流言只是无稽之谈。殿下不会当真,皇上知道后也必不会当真的。”云罗摇头道:“可是流言的来处必有险恶的用心,若不是有人要陷害我,何必传开这种无稽之谈呢?”

刘公公沉吟了一会才道:“华尚宫入宫时,曾有传言,皇上看上了华尚宫的美色,所以父夺子妻……”

云罗只觉得脑中的血气“轰”的一声涌上,又重重落下,顷刻间四肢冰凉。她定定看着眼前的刘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有什么?……”

刘公公看着她煞白的面色,眼中流露同情,安慰道:“其余也没什么,只是说皇上老来荒诞,想效仿了唐明皇……”

先是太子李天逍,夺臣子之妻,她无话可说,这明显是想污蔑太子的清誉。可是如今竟将自己与即将行将就木的皇帝说到了一处,这分明是要她死无葬身之地!无法再回李天逍的身边!

云罗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刘陵,冷声问道:“这流言从何处起?”

刘陵看着她森冷的眼神,心中微动,道:“宫中的流言自然是从宫中而起。”

云罗又问:“从何时开始?”

刘陵看了她一眼,才道:“大概是从华尚宫得了恩旨离开宫正司开始吧。断断续续,最近才兴盛。”

好!果然很好!

云罗心中冷笑:难怪她出宫正司天牢的时候李天逍相送不相见。他定然也是听闻了这个传言。自己的女人若是真的被自己的父亲看中,此时正值晋国多事之秋,他如何敢再轻易见了她?

就连昨夜他看她,定也是心绪复杂不知该怎么说起。

眼前天光灿烂,云罗只觉得身上半分力气也无。刘陵见她脸色煞白,安慰道:“华尚宫不必太过担心。也许流言过一段日子就消失了。朝中不也曾经传言过殿下一些流言吗?后来都不攻自破。”

云罗摇头:“刘公公,你不明白。殿下与我不同。”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刘陵看着她瘦削的身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两日,晋帝御驾回宫。云罗看见了他被内侍簇拥着扶着进了寝殿中。不过是一段时日不见,他似乎更加体弱。云罗只觉得不寻常。她几个月前见了晋帝还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怎么一下子就有了病?

她随着宫人前去寝殿。寝殿中宫女内侍来来往往,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消停。她看见晋帝靠在软榻上,神色苍白。有太医为他把脉,四下里一片寂静。

云罗听见他问太医道:“朕的身子怎么样了?”

太医说道:“皇上还是不要服用仙露丸了。那等丹药中有提气成分,但是服用多了对龙体不好。”

晋帝呵呵笑了笑,笑声空洞:“可是朕早些年打仗落下的病痛又该怎么办?一到雨天就痛得生不如死。”

太医又说了几句宽心的话,晋帝挥了挥手,命他退下。

寝殿中又恢复安静。内侍与宫女都静候在帷帐外。云罗想上前又犹豫不决。晋帝静静躺着,像是累极了睡了。云罗心中叹气,看样子今日是没办法接近晋帝了。

她正要悄悄退下。忽地晋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人都弓起身。

云罗脑中灵光一闪,几步上前扶住了他,为他顺气。御前的内侍与宫女都不如她快。云罗扶着晋帝,轻轻为他拍背,晋帝咳了许久,终于咳出一口浓痰。

御前宫人们见他震天的咳嗽都慌了手脚,无一人前去用痰盂接着。云罗掏出帕子,不动声色地将他口中浓痰接住。

晋帝这才长舒一口气,他看了云罗一眼,认出了她是谁,道:“你来了?”

云罗跪下低头道:“回皇上,奴婢奉旨进宫随行伺候皇上,所以不敢远离。”

晋帝冲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寝殿中只剩下两人。

他长吁一口气,道:“这些奴才一个个笨手笨脚的,都不如你机灵。以后你就跟着朕身边吧。”

云罗想起刘陵说的话,连忙跪下泣道:“奴婢的命是皇上所赐的,皇上要奴婢死,奴婢绝无半点怨言,但是因为奴婢这微不足道的人而污了皇上的贤明清誉,奴婢死一万遍都不足惜啊!”

晋帝一愣,那一只独目看着云罗素白美丽的脸上梨花带雨,不由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罗眸色一闪,于是把自己听到的传言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晋帝听完,拍着软榻连连冷笑:“好!好!果然说得好!”他明显已是怒极反笑,口中道:“这群该死的畜生!竟然这个时候来污蔑朕!朕的年纪这么大了!难道会如不知廉耻的老畜生一般*……*后宫吗!”

他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云罗见他气得脸色发青,急忙扶着他帮他抚背。

晋帝这一次怒极伤了肺腑,咳了半天都无法止息。云罗看着他难受之极的模样,背后渗出冷汗。她未料到他的反应比自己的还要大。御前宫人急忙又去请太医。整个寝殿中一团乱。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厉声传来:“都干什么呢!跟无头苍蝇一般!”

云罗回头,只见云妃华丽的裙裾在殿门处一闪,快步走了进来。她看到扶着晋帝的云罗,眸中冷色一闪,匆匆上前。

云罗盯着她向自己而来。云妃居高临下,眸中已有了警告之色。云罗忽地冲她嫣然一笑,笑意深深。

云妃脸色一变,上前一把将她狠狠拖开,“啪”的一声狠狠扇上云罗的脸颊,冷笑道:“你这个贱婢!谁让你有这个资格扶着皇上的!还不速速退下!”

她这一巴掌很重,扇得云罗跌在了地上。云罗心中冷笑,趁机伏在地上微微颤抖半天都不起来。

晋帝好不容止住了咳嗽,见云妃一来就出手打了云罗,冷笑一声:“又是谁让爱妃有这样的资格打骂朕身边的宫女呢?”

云妃一怔,一转头才发现晋帝的独目中闪着寒光。她心头一颤,连忙跪下呜呜地哭:“皇上息怒!臣妾只是……只是……”

她的“只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云罗冲她一笑,她还以颜色吧?云罗此时起身,雪白的脸上五指印宛然。她膝行上前,柔声道:“皇上息怒。云妃娘娘也是关心皇上。正所谓关心则乱,皇上不要生气,气坏了龙体可是与社稷不利。”

晋帝盯着云妃,怒气不消,冷笑道:“你听听,连一介宫女都关心朕的身体。你身为朕的妃子这些日子你可关心过朕?”

云妃顿时语塞,她脸涨得通红,半天才低声道:“臣妾该死!这些日子束儿生病,臣妾一直陪伴左右,所以未曾前去看望皇上……”

晋帝听得她提起了小儿子李束,神色稍缓,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朕今日不想看见你!”

云妃脸色一白,半晌才躬身退下。

寝殿中又恢复了安静。云罗轻抚脸上的红肿,唇边溢出丝丝冷笑。看来云妃的恩宠也不过如此。

一声叹息在殿中响起,云罗看去,只见躺在软榻上的晋帝缓缓开口:“这谣言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朕。”

云罗心中一惊,失声问道:“皇上这怎么说?”

晋帝黯然长叹:“不但你听到了这些,在苍山温泉行宫朕已听说晋中谣言兴盛,说朕醉心修仙,不理政事,还说朕老来昏庸,举止失常,不是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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