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流云锦(1 / 1)

()这一句说得甚是不客气。布庄中的伙计与客人一听都不由尴尬转头。

李曲儿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顿时羞恼交加,眼中不知不觉含了泪水。云罗看不过去,撩开纱帽对明敏郡主笑道:“原来是郡主,这位是弄玉公主。郡主可千万别误会了。”

明敏郡主与李曲儿甚是少打过照面,一听不由多看了几眼。她认出李曲儿,冷哼一声傲然道:“公主又怎么了?公主就能夺人所爱了吗?媲”

李曲儿见明敏郡主颠倒是非,气得俏脸发白:“是谁夺人所爱了?!分明就是我先来,你后到。你抢着买这流云锦,你……你不要脸!丫”

明敏郡主自从毁容之后甚是忌讳听到“脸”这个字或者听到人家谈论相貌。她一听柳眉竖起,露在面巾外的一双眼凶色毕露。

“我不要脸?!你一个堂堂公主却与我抢这锦缎,你才是不要脸!”明敏郡主一指身边的丫鬟:“去付账,今日这锦缎我还非买了不可!”

明敏郡主向来在京城中跋扈惯了,她手下的丫鬟一个个不敢不听,上前抢过店伙计手中的流云锦转身就走。明敏郡主见抢到了流云锦得意洋洋而去。

李曲儿气得直哭。云罗看着明明郡主横行霸道,安慰道:“公主不要伤心难过了。这流云锦虽然珍贵,但是也不是买不到,让店家再去寻。”

布庄的掌柜见李曲儿哭得伤心,也安慰道:“那匹流云锦虽然好,但是颜色太素白了。小的再去寻,听说淮南那边有个织娘也在织一匹紫色的流云锦。”

李曲儿抽抽噎噎地说:“下个月是皇帝哥哥生辰,我本想给他的。竟然被这泼妇抢了去!”

云罗不由怔忪。她入了太子府中还未曾听过李天逍庆贺自己的生辰。

李曲儿转头问那掌柜的:“你说的可是真的?有紫色的流云锦?”

“有的!”掌柜的连忙恭敬道。

云罗忽地从怀中掏出所有的银子,对掌柜道:“这位是弄玉公主,皇上的表妹。方才那匹流云锦被明敏郡主抢走也就罢了。这一匹紫色的流云锦可一定要替公主留着。”

掌柜的连忙应道:“是是!到时候一定给公主亲自送去。”

云罗于是便细细询问了流云锦拿到的日子,又吩咐到时候会派人前来取。李曲儿见流云锦又有了着落,这才破涕为笑。

李曲儿道:“流云锦拿到了到时候也要裁剪,华姐姐可要帮忙。”她叹了一口气道:“皇帝哥哥对我一向很好,从前只知道对他撒娇,如今长大了才知他不容易。所以想想送个体贴的礼物给他。”

云罗微微含笑,眸光柔和,道:“是啊,收了他这么多礼,该回送给他一份心意才是。”

两人从布庄中出来,一路又逛到了观音庙中。李曲儿去拜佛求签。

云罗寻了个比丘尼,给了点碎银,问道:“那水月庵在哪呢?”

比丘尼是个半路出家之人,一见银子连忙道:“这位施主想去水月庵吗?可离这城中有点远,在京郊西边。”

云罗又问:“那水月庵中住的是谁?”

比丘尼连忙道:“听说是一位妃子。不知许了什么心愿要在庵中吃斋念佛三年才回宫中。”她补了一句:“这妃子长得很美呢!美如天仙一般。不少信众都说她是观音娘娘转世投胎的!不过……呵呵,比施主您可能就差了。都是无知百姓乱传的。”

云罗想起德昭仪的容貌,的确有几分出尘。

她又问:“那之前的波斯女巫可有去过水月庵中借宿?”

比丘尼听得云罗问这事,连忙道:“这事啊,没听说过。不过就算借宿了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波斯女巫死得很惨。被贼人一刀结果了性命,其余的女巫死的死,烧伤的烧伤,唉,作孽啊……”

云罗心中叹了一口气,至此她才算是死了心。波斯女巫是谁引入了宫中真的便成了一个谜,除非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再也无法得知真相。

李曲儿拜完了观音,求了签。云罗与李曲儿上了马车。忽的,云罗眼角掠过一片蓝衫。她猛地一回头却是再也找不到那片翩然绝世的身影。

彼时已是日暮,行人都拿了东西往家中赶去。观音庙前人潮涌动。云罗站在庙前,眸光急切搜寻。

李曲儿见她神色异样,急忙问道:“华姐姐,你怎么了?”

云罗推开她的手,喃喃道:“我好像看见了阿晋!”她说着没入了人流中急切寻去。李曲儿一见急忙跟上。

可是眼前人海茫茫,哪还有那片蓝衫的半分踪影,云罗眼中的泪簌簌而下,站在街心不由痛哭失声。

这一世,又有谁知她懂她护她守着她,不离左右。这一世,她终究欠了他太多……

李曲儿看着云罗,眸光黯然,久久无语凝噎……

……

宫中消夏的花样繁多。这一年因帝御驾出征,所以后宫也不敢耽于享乐。皇后因之前流言纷纷,言官们略有微词也勉强收敛了奢靡之举。李曲儿今年被李天逍赐封为弄玉公主,应王也进京拜谢。

皇后设了家宴款待应王。

席间应王对皇后道:“臣女得皇上喜爱赐封为公主,如今今年她已及笄,想请皇后做主替她寻一门好夫婿。”

皇后一听连声笑道:“这是个喜事啊!等选到了合心意的驸马,到时候等皇上得胜归来亲口赐婚,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应王连称谢恩。

李曲儿回到了永和宫中却是大大的恼火。她闹道:“我不嫁!我就不嫁!父王越来越来越老糊涂了!我才十六岁,我不嫁!”

彼时周宝林周晴也在永和宫中。她笑眯眯地道:“公主怎么不嫁啊?又不是嫁不出去。公主瞧瞧自己多美啊!身段多好啊!”

李曲儿正在恼火上,道:“要嫁你去嫁!我反正是不嫁!”

她说着跑入了内殿中生闷气。

周晴鼓着胖乎乎的腮帮,嘟哝道:“又来埋汰我!我可是皇上的妃子,怎么一个个见了我就要我二嫁!”

云罗知她向来八卦,熟知京中的事,连忙问道:“京中可有什么好的子弟?”

周晴想了想:“也不是没有。不过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列个单子给公主过目。”她说着笑眯眯地走了。

过了两日,中宫赐下赏赐,传来旨意,两日皇后要游湖消夏令弄玉公主作陪。李曲儿一听皇后捏出来的这名目,更是急得上火。

她求云罗道:“华姐姐,你去与皇后说说,我可不要嫁人!我不去什么游湖。那游湖听说请了不少京中子弟,这不就是让我去挑驸马吗?”

云罗顿时为难。周晴忽地道:“其实公主也别担心,皇后让你挑驸马你便去。只需公主使了个‘拖’字决。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俗话说得好,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公主等拖到皇上回来,再去求皇上便迎刃而解了。”

李曲儿一听,眼中一亮拍手道:“这招妙极!”

云罗见两人一个傻一个天真,聊起如何敷衍皇后聊得分外投机,顿时觉得头疼。她们不知皇后的性子。她做事若是不做成将来势必不罢休。

她看着殿外碧蓝的天,幽幽叹了一口气……

……

过了两日,李曲儿按着皇后赐下的衣衫打扮起来,果然芙蓉面,杨柳腰,活脱脱是个小美人。

云罗见她如此,美眸含笑道:“其实公主若是趁此机会挑个夫婿也是不错的。”

李曲儿面上一黯,道:“我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云罗一怔,再看时李曲儿已随着周晴走了。

少女的最是容易动芳心,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如命中注定一般轻易落入心间。从此他说他笑,他一举一动都铭记于心。只恨不得在将来所有的日子里自己的鲜艳灿烂只为他一个人。

那样的甘之如饴,那样的忧心忡忡。而一朝分崩离析,当日的缠绵也成了日后深恨无解之毒。他走了,如心口落下的一点朱砂,再也无人可抹去。

李曲儿只看了苏晋一眼便爱了这么般深刻,如今万般男子在她眼前便弃如草木。轻易地断言从此她不会再爱上别的男子。

终究,太过年轻的人……云罗悠悠一叹。

“华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刘陵悄悄前来,递给她一封小小的密信。

云罗拆开看了看,秀眉皱紧,恹恹问道:“他见我做什么?”

刘陵摇头示意不知。

云罗把信慢慢撕了,眸光幽幽道:“你去告诉他,我与他再也不相干。”她说完追寻着李曲儿远去的方向,渐渐走了。

刘陵摇头轻声一叹,道:“那人哪是华美人想的那样容易放弃的人呢?”

……

云罗到了上林苑的湖边,果然看见湖边的摆渡亭边停着两艘画舫。皇后已坐在船头,身边便是李曲儿。画舫上有不少上了年纪的朝臣内眷,和皇族亲眷,诰命贵妇等。

云罗远远张望了一眼,便含笑看着画舫远去。上林苑的湖对岸有马场,那些世族子弟们应该就在那边练习骑射,供这刚及笄的弄玉公主挑选成为驸马。

云罗与周晴在岸边慢慢地走。此时已是盛夏,上林苑中遍地绿荫,繁花点点,一派盛夏美景。周晴怕热,寻了个荫凉的所在便不再走。云罗瞧着远远的前面荷花池中荷花开得好。

她便对周晴道:“周姐姐在这边歇息,我去瞧瞧荷花,看结没结了莲蓬。”

周晴连忙道:“好啊!看有没有菱角吃!”

云罗笑了:“这时尚早哪有棱角?周姐姐又想着吃了。”

她话虽如此,命了海珠拿了剪子篮子慢慢向荷花池而去。荷花池旁绿树成荫,荷香阵阵,云罗坐池边看着清水涟涟,张望了一下,脱了鞋袜就要下水。

海珠吓了一跳,连忙道:“华美人千万小心,奴婢去拿个竿子,华美人可千万别陷了下去。”

云罗只笑不语:“怕什么呢,我小时候还曾下河摸鱼虾呢!”

她说着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扑通落入了水中。海珠惊叫一声,再看时,云罗已从荷花池中站起身,她浑身湿透,衣衫狼狈帖在了身上。

她与海珠对视一眼,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海珠连忙道:“华美人等着,奴婢去拿套衣衫来,不然华美人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呢!”她说着急忙走了。

云罗摘了朵荷花,干脆坐在了荷花池旁等着。荷花清香,她忍不住摘了一瓣放在口中嚼了起来。

“好一副美人荷花图啊。”一声戏谑的声音从她背后的假山传来。

云罗一怔,不回头,冷冷一笑:“难道刘公公没告诉你,我不见你么?”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摘了她手中荷花花瓣,放在口中品尝。半晌,他嗤笑:“难吃死了。偏偏你吃得这般可口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荷花是琼瑶美食。”

身旁衣袂风来,一袭白衣的凤朝歌便坐在了她的身边。云罗冷冷看了他一眼,讥讽笑道:“明敏郡主没拿那一尺十金的流云锦为你做一件好看的白衣吗?”

凤朝歌凤眸一眯,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日与她争执,回了王府口口声声骂的的贱人就是你啊?”

云罗看着他脸上的似笑非笑,淡淡道:“不是我。是弄玉公主看上的。”

凤朝歌靠在山石旁,眸光湛然,柔声问道:“不过是一匹流云锦罢了。云罗你这就吃醋了?”

云罗美眸一转,似笑非笑道:“我吃什么醋?只是替你难受罢了。这流云锦朝歌你穿起来必是极潇洒好看的,只是一想起为你做衣衫的人,恐怕这流云锦便不如麻衣土布了。”

凤朝歌定定看了她一眼,忽地哈哈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当真是好看,眯着眼,俊美的眉眼弯起。他懒洋洋地靠在花木掩映的山石旁。都说美人可入画,眼前男子容色足以颠倒众生,魅色无边,一举一动便是一副绝世好画。

云罗心中厌恶了他,一颗心却也不得不随着他的笑砰砰跳了几跳。

“昀儿果然是知道我的。流云锦值什么呢?!我凤朝歌不喜欢的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多看她一眼。”他慢慢道。

“可是你还是娶了她。”云罗淡淡道:“你不屑居人之下,却还是做了李天逍的谋臣。你厌恶明敏郡主却不得不娶她为妻。”

“朝歌,你和我原来都是一样的人。谁也不比谁得意。”

凤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萧索。他看着眼前的云罗,寥落一笑:“是啊,谁也不比谁更得意些。这个道理你今日才明白,对我来说总算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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