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一阵阵从门中涌入,远处雷声滚滚不绝,天地仿佛都暗了下来。鴀璨璩晓
云罗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地看着站在眼前的李天逍。
“云罗,你可服?”他冷冷地问。雨水从他冷峻的面上滑落,再也看不出平日的笑意朗朗,还有那一点深藏眼底的柔情也全然消逝。
云罗从床上挣下,跪在地上,伏地,一字一顿:“臣妾领旨,谢主隆恩!”
她话音刚落就有士兵上前将她拖出房去玑。
雨水如瓢泼,顷刻就将她浑身打湿。眼前被雨水模糊,她忽然竭力回头看去,他站在房中,定定看着她在雨中一点点远去,英俊的面上再无半分柔情。
……
雨一直下着。从河间府一直到了晋京,几百里的行程,一路走一路下。云罗缩在了囚车中,随着囚车摇摇晃晃在官道上行进着。细雨飘飘,前边天边终于露出一点光亮,看来这雨天也到了头啊。
云罗听着押解的士兵与女狱卒猥琐的***声,擦了擦迷了眼的雨水,声音沙哑,问:“到晋京还有几日?”
女狱卒正与押解士兵们说着荤话,兴致正好,猛地被打断,不高兴地喝道:“问什么问!该到了就到了!”
押解士兵们这几看着云罗一声不吭缩在囚车中任风吹雨淋的样子,此时见她开口问话,不由注意力都转到了她的身上。
“听说这是皇上最宠爱的华美人呢!”有士兵猥琐地笑着道:“不知道尝起来滋味如何,是不是与别的女人不一样。”
“你活腻了啊!万一被人听见呢!”有胆小的士兵呵斥道。
“怕什么!左右都是罪妇了,说两句又不打紧。”押解士兵笑嘻嘻地说,一双眼不停地往囚车中那单薄的身影瞥去。
许是这几日押解辛苦,士兵们都纷纷对着囚车中那狼狈的女子窃笑起来,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飘入了她的耳中。
囚车中,云罗苍白的唇一勾,笑了笑。
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凤凰不如鸡,大抵就是这般道理。当你一朝高高在上,手掌权柄,你便可生杀予夺,唯我独尊。若是他日落难当真便什么都不是。
便如今日一般,那一双双眼睛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尝一尝这曾经伺候过皇帝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惯了,说得再难听都不过是耳旁风。她身份万重,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芳菲楼中那倚栏卖笑的华云罗,多少难听的话都听过,多少苦头都曾吃过。
眼前这些当真不算什么。
“你们可听说么?听说这女人还敢矫诏调兵!啧啧……这胆子可不小!”有人说道。
“听说是为了救她的兄长,她的大哥是守了衢州的华将军……”猥琐的调笑声小了下去,看向囚车中的目光多少带了一点怜悯。
而囚车中的她却恍然未听见众人或褒或贬的议论声,只看着那渐渐近了的晋京高高大大的城墙。
她又回来了,只是不知等着她的到底又是什么。
……
囚车到了晋京时天色已全黑了。云罗一路淋雨,在入京之时开始打起了寒颤。七八月的炎热天气,她浑身寒颤不停。她知道自己糟糕了。
押解囚车的人将她交给了几个内侍模样的人便匆匆走了。她手脚皆是镣铐,任由内侍拖着,昏昏沉沉不知自己将去何方。她直觉自己走了很长的路,手链脚铐早就磨得她纤细的手脚,一圈鲜血淋漓。
她只知道自己最后被丢入了一处阴暗的房中,再也无人理会。
来到晋京的第一个夜,她浑身一会冷一会热,迷迷糊糊地地靠在墙边沉沉睡去。
……
她睡了很久,梦见了母亲,梦见了小时候,也梦见了芳菲楼,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她又在梦中细细活了一遍。千滋百味,酸甜苦辣,此时体会,苦的更苦,甜的则因为知道自己终将失去,所以亦是苦的……
“起来了!”有人在耳边对她喝道。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眼前有阳光从窗棂中射入,刺眼非常。她不知这是第二日还是第三日的白天,也不知自己睡了到底有多久。她只看见眼前站着的内侍人影憧憧。
内侍咒骂:“懒鬼!怎么的不起来!”
她想挣扎起身都无法。他们前来拖她,可是触手却被吓了一大跳,只觉得触手滚烫。云罗伏在冰凉的地上,看着他们惊讶的眼神静静地笑。
内侍们被她奇异的笑容给吓得连连后退:“快去禀报吧。不然真的死了人……到时候我们也吃罪不起!”
不过一会儿,在眼前的人顷刻间走得空无一人。云罗长吁一口气,又沉沉陷入了睡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扶起她,为她擦去额头的虚汗,为她灌入苦涩的药汁。
云罗被药苦得连连呛出,无法吞咽。
耳边传来熟悉焦急的声音:“华美人喝药吧。你如果不喝真的会死的!”
死?
她在迷迷蒙蒙中听到这个冰冷的字眼,已涣散的神智似又回来几许。她靠着那个人的手,慢慢地艰难地吞咽喂来的苦药。
有人轻抚她手腕被铁镣的伤处,落泪纷纷,哽咽道:“华美人,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皇上真的太狠心了……”
轻轻的啜泣是为了她而哀伤。她心中轻轻一笑,药力袭来,她又一次沉沉坠入了沉沉的睡梦中。而这一次梦中也无风雨也无晴。
……
云罗的高热真正退去是五天后的一个清晨。她睁开眼,看着四周破旧的模样,长长轻叹一口气。
“华美人醒来了!”房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云罗吃力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
“是你。”云罗苍白一笑:“沉香。”
沉香赶紧放下手中的药碗,上前探了探云罗的额头,长吁一口气:“还好,华美人挺过来了。”
云罗起身,靠在床边,打量了四周,清清冷冷一笑。她忽地道:“他还真的饶我不死。”
沉香听得云罗这么说,沉默了一会道:“华美人,皇上他……”
她眼中带着云罗熟悉的怜悯与叹息。云罗轻咳一声,笑了笑:“提他做什么呢?左右是我负了他。他没赐我一死就算是便宜了我了。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沉香眼中黯然,正要说什么。房门口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皇上有旨,华氏云罗贬入冷宫,无旨永不得出宫,钦此!”
房中的两人顿时沉默。
内侍步入房中,扫了两人一眼,冷冷道:“华云罗接旨!”
云罗从床上吃力下床,跪下,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令她病后的身体冷汗涔涔。内侍将明黄的圣旨放在她的手中。
忽然,他冷冷又开口:“皇上还有口谕,着令华氏云罗前去叩谢圣恩。”
他说着,身后走来两个内侍,为她手上脚上都上了铁镣。一动,哐当作响。
云罗一怔,内侍已一扯铁镣铐,冷声喝道:“还不赶紧走!!你以为你还是华美人娘娘吗?你是罪妇!”
沉香见云罗要走,担忧地上前轻扯着她的袖子。
云罗一回头,看见桌上破败的铜镜中自己的脸,苍白瘦削,再无往日一点光彩。铁镣加身,连走路都艰难。她浑身狼狈。
这样的她,他见了也会最终生厌吧?也好,见了最后一面才能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她吃吃一笑,挣开沉香的手,轻叹:“我是该去谢谢他饶我不死之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