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滚!”凤朝歌一把抱起云罗,目色如赤,朝他们暴怒喝道:“你们滚开!不许碰朕和皇后!”
“皇上万万不可!皇上万万不可!”宫人们纷纷哭喊。睍莼璩晓
殿外守着的九十岁容慧高僧被殿中的声音所惊,由僧人们搀扶着进来。当他看见那龙床那一滩殷红的血迹,痛心地低眉:“皇上,三思啊!”
又一道闪电劈开厚厚的夜空,“轰隆”一声,巨大的雷鸣声仿佛在每个人的心中滚过,久久不绝。
高僧们从未见过这等不祥的天象,纷纷加紧闭目念经。梵音大盛,似要与天意抗衡熨。
“皇上,皇后若登西方极乐,皇上应该为皇后感到高兴。将来……”容慧高僧苦苦相劝。
“我不要将来!我只要昀儿!”凤朝歌仰头哈哈一笑,声若哭:“是我对不起她,就让我陪着她一起去死!”
他抱紧犹自昏迷的云罗,手中寒匕闪闪,厉声道:“退下!谁也不许上来!秸”
容慧禅师大骇跪下,痛心追问:“那皇上若是去了,梁国怎么办?在边关那几十万将士们怎么办?这先祖开创的基业怎么办?”
一连声的质问直透心底。
凤朝歌恍若未闻,半天,侧眸冷笑:“这,与我何干?”
他手腕中的血点点滴滴都落入她的唇间,一身的精血随着创口不停流下,再也不顾她是否能吞咽,只想给她最后的温热。
生,她是他的人,死亦是不可分。他中有她,而她亦有他,便是最后的心愿。
容慧禅师大惊扑上前,可是下一刻一把沾满血的利刃抵在他的喉咙间。持着匕首的魔魅男子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皇上!——”
“皇上!——”
此时殿外“轰隆”一声雷鸣过后,所有的人都被一震。一道闪电划过众人眼前,在刹那的银光中照见凤朝歌凄然一笑的侧面。
他低头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不知该怎么劝,怎么解这个死结。
“轰隆”一声声雷鸣在殿外响起,梵音在漆黑的夜回荡,像是在与天抗衡。
殿中死一样的寂静,忽然凤朝歌的手缓缓落下,手中匕首对着心口猛地落下,容慧大师再也不顾年迈的身躯扑上前牢牢抓住匕首诡命。
凤朝歌横眉怒道:“滚!——”
他一把推开容慧禅师,忽然,一只冰凉纤细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匕首。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凤朝歌愣住。他缓缓低头。怀中的人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面色如雪,唇色凉薄:“朝歌……”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知是春是夏。宫人都说是夏日,唯有她一身千金狐裘披着,瑟瑟发抖。
“昀儿。”轻声的呼唤在殿门边响起。
她回头,露出清清淡淡的笑意。还未起就颓然落下。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那一袭明黄带着殿外的雨水之汽快步向她走来。应该是紧赶慢赶从雨幕中穿来。
她不语。一双幽静的眸看着他快步走近。
“这是极地的火狐皮,你披上,一点都不冷。”凤朝歌一抖,手中的殷红皮毛披风为她温柔披上。
果然热烘烘的气息熨帖在四肢百骸,驱散了寒意。
云罗苍白的面上淡淡一笑,依旧不语。这火狐皮毛大概要值千金万两,也许千金万两都买不到一件这么好的。
她看了一眼转头又痴痴看着窗外。
她活过来了。在奄奄一息之际回转到了这个尘世间。只是醒过来的华云罗似乎成了哑巴。她看着他在身边兜兜转,看着他为了让她绽开一抹笑颜而费尽心力。
至始至终,她无语无言。就如一半的魂魄随着那流出身体的血水早就烟消云散。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是叫做华昀或华云罗的皮囊而已。
“云罗,我带你去看看莲花好吗?”他问。
云罗静静看着他,随后淡淡垂下眼帘。这便是应允。
凤朝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身后的宫人急忙跟随。五六月是梁国的雨季,淅淅沥沥的,红消翠减,只看见一片青青郁郁。
她静静看着,良久忽然开口:“朝歌,你走吧。”
身下的一双手臂猛地一颤。他猛地看向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
“我……不走。”他咬牙,面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是深无底的哀痛。
“走吧。朝歌,我好了。”她缓缓从他臂膀落下,殷红的狐裘皮毛如火焰一样将她瘦尖的面容燃亮。
她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大而幽深的美眸中是坚定到令他害怕的冷静:“你走吧。”
凤朝歌踉跄一步,惨笑:“你还不肯原谅我。”
云罗不语。她一直看着荷花池中争食的锦鲤,忽而轻笑:“不。朝歌,我不怪你。”
“昀儿!”凤朝歌看着她,看到眼底的心慌再也忍不住。
云罗轻叹俯身,轻抚他的如魅的面容:“我怎么会怪你害得我们的女儿死了呢。我怎么会怪了你不相信我把我关入冷宫呢?我又怎么会怪了你呢。你是我华云罗爱着的男人呢。是那千里万里都要跟着的男人。”
她轻笑,笑意媚色蚀骨:“要怪就怪这老天。相爱不相亲,相恨却无法相憎。爱不成,恨不能。要怪就只能怪我华云罗一直以来都是被这命运把玩在手掌心。”
她回头,幽静的眸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嫣然一笑慢慢走了。
……
车辙滚滚,她靠在锦墩上似睡非醒。
烟雨蒙蒙,他站在高高的九级御阶上看着那次第洞开的朱红宫门。
她走了。
带着一些宫人,带着一些不知何时被说动的人,毫无眷恋地出了这个宫阙。独留他一个人。
“皇上,回去吧。雨大了。”宫人拿来伞撑在他的头上,苦口婆心地劝。
凤朝歌怔怔看着那早就没有人影的宫门,慢慢问:“昀儿,走了?”
宫人黯然垂下眼帘:“走了。”
凤朝歌忽而捂着眼,轻笑:“走了!真的走了……”
宫人不忍心,安慰:“皇上放心,皇后一定会回来的。”
他猛地停住笑,惶然抬起头,问:“真的?她会回来吗?”“是的。”宫人不知从哪找的自信,笃定点头:“皇后娘娘还能去哪儿呢?皇上在这里啊!”
凤朝歌吃吃地笑,妖娆凤眸中都是深深自嘲:“也许因为我在这里,她才不愿意留下来吧。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他直起身,良久木然地道:“传朕的旨意,征兵五万,即刻随朕北伐!征讨李天逍!”
宫人一怔,可看到他眼底森冷的寒意时不由打了个寒颤。
……
梁,晟浩二年。梁皇后北行,至潞州犒军。晋发三万精锐强攻潞州。梁皇后出,派使臣佯议和。
晋帝亲迎,梁皇后身后三千死士突出,半路截杀晋帝。晋帝晋御前精锐两千皆没。潞州之围解。
梁皇后矫旨领五万精锐破晋军,直指晋之川良府。至此梁晋两国战局逆转。天下诸国皆惊。
……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着。
这一年的雨水真的多。就像是征人离别的泪,点点滴滴,无穷无尽。云罗站在焦黑的土堆上披着狐裘静静看着眼前的一片天地渐渐苍茫。
“姐姐,下雨了。”底下华元青在唤着。
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下一刻头顶已是无雨无风。近在咫尺的是华元青英气蓬勃的一张俊颜。
“大哥回来了吗?”她轻声问。
华元青摇头:“大哥正追着晋军的残部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云罗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那让张将军领五千精锐去驰援。李天逍布局精心,就算撤退也有条不紊,我怕大哥中了他的圈套。”
华元青急忙应下,对一旁的传令兵下去传令。
云罗静等他吩咐完这才捂住唇轻声咳嗽起来。她咳得不轻,却是竭力压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