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英冷笑:“为难?到底是谁为难谁啊!分明是你欺到皇后娘娘头上来!”
“他若欺负本宫,早就派人闯进来了,不会给你磨嘴皮子。”
钱明月衣冠端正,含笑走出来。
李兰英满眼心疼:“娘娘!”
任长宗跪下,只觉得抬不头起来:“娘娘,臣——”
钱明月说:“多少次本宫想去羲和苑玩,都被朝务绊着去不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李兰英,收拾东西,咱们去羲和苑住着。”
这一天,还是来了。少年天子想要乾纲独断,就不能留着临朝称制的皇后和权势煊赫的外戚。
这一切,或许不都是那碗避子汤招来的。但是,那碗避子汤无疑是火上浇油。如果不用药呢?能改变结局吗?
只怕孩子要面对更撕裂的现实,罢了,随他去吧。
钱明月銮驾离宫。
小皇帝在乾清宫酣睡到深夜。
林抚远被万金宝派人送走。
第二日去上朝的时候,小皇帝还先去建极殿找钱明月:“皇后起了吗?该上朝了?嗯?人呢?”
一殿前武士低头:“圣人命任指挥使送娘娘去羲和苑。”
小皇帝愣了一下,破碎的记忆涌上心头。糟糕!他都干了什么啊!姐姐一定会生他气的,这可该怎么办吧!
“你们没发现朕醉酒了吗?一个个蠢货,醉酒的命令也要听吗?”
不行,得赶紧让任长宗把皇后接回来。
又想起林抚远的话,谢文通好像对皇后有非礼的念头,但,这跟皇后不愿意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皇后其实也念着他?
他们两个,一个不婚,一个不育,养的那个孩子,叫过这个娘,又去叫那个爹!
他们倒像是夫妻了,小皇帝的心像是落到了热油锅里。
只有谢文通没了,姐姐才会老老实实跟他过日子。先除了谢文通,再把姐姐接回来,到时候再好好跟她赔不是就是。
于是,命人秘密宣召谢文通微服回京。
钱明月云淡风轻地到了羲和苑,心里又怎能平静。
夜里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进入梦境,却梦到兵马喧哗,似乎是在突力营内,双方交战,都拿刀枪对准她。
顷刻间,又到了余杭知府衙内,熊熊烈火将房屋树木全都燃烧,她呆呆地站在院内,看着火把父母兄长师长全部吞噬,却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
火吞噬了一切,又朝她扑过来,她惊惶得寒颤一下,睁开眼。发现天还没亮!坐起来想叫人掌灯,到底没有打扰守夜宫女睡觉,就闭着眼睛继续睡。
恍惚间,看到成国公府陷入兵马包围,大刀砍向钱雩头。
“哥!”钱明月疾呼一声,猛地坐起。
看看天,还没亮!怎么还不亮!几点了?
钱明月趴在床边问:“什么时辰了?”
没人应。
“外面没人吗?”
依旧没有声响。
钱明月下床,撩开床帘,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守夜宫女。
昨夜李兰英要守夜,钱明月怜他年纪大又在突力和废黜徐氏中立功,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不想今夜却是这幅光景。
原来人情真比纸薄。
重新躺回床榻上,毫无睡意,神思散漫。梦有预示功能吗?梦里场景会成为现实吗?今夜京城是不是变天了?成国公府怎样了?
小皇帝素来雷厉风行,只怕自己一到羲和苑,就兵围成国公府了。
她做得没有太糟糕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求人情,又怕求情的人也受牵连。
她掌权时日说短不短,提拔任用了不少人,不会都被当做后党铲除了吧,那对大梁来说可真是不小的损失。
呵,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大梁,真不知道大梁可有人想着她!
苏醒的时间久了,理智渐渐回笼。
她是先帝钦封的临朝称制皇后,祖父是开国功臣,没有明确的罪证,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能废后或将成国公府举家下狱。
估计会像铲除徐家那样,先筹谋一个多月定了徐后的罪,才落下屠刀。
今夜,钱家应该没什么事,以后就难说了。
都是玩政治的人,谁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有罪名便捏造罪名,没有罪证就伪造罪证,威慑群臣,谁敢说什么不成?
她帮小皇帝对付徐家,到头来小皇帝用她的方法对付她和钱家。作法自毙啊!
不行,还有那么长时间,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想办法,至少保护家人生命无虞。
小皇帝整个早朝都心不在焉:怕她难过、怕她担惊受怕,怕昨日走的仓促用具不全,怕她在羲和苑被人轻视了。
昨日皇后出宫,朝野都在猜测殿上那位年轻帝王的心思。少年天子携大胜之势铲除徐家,这番动作是不是向钱家讨权?
朝会上,小皇帝脾气很大:“河南怎么回事,不是旱就是涝,还能一年内把旱涝全占了。费那么大劲修的水利工事,一点儿用都没有吗?”
魏淮安和谢傅詹忙请罪——
“臣无能,请圣人降罪。”
“臣未能为君分忧,请圣人责罚。”
小皇帝骂道:“修引水渠就只挖渠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不知道挖个湖泊,旱了放水,涝了蓄水吗?”
国丈多年前在曹县就这样修过水利,这群庸人现在都不会。满口仁义道德,遇到事儿不顶个薪材用。
魏淮安出于政治考量,只是低头认罪:“臣愚钝。”
谢傅詹还敢刚:“修水利要毁坏农田,河南州县百姓苦旱求水,才勉强允许引水渠占用农田,还不免有百姓寻死觅活不同意。”
“若挖湖蓄水,需要毁坏更多良田,百姓断不会答应。便是强逼百姓同意,无数百姓农田被毁,将以何为生?”
小皇帝也没有好对策,但心情不好,就忍不住骂人:“你问朕?不该你们想办法吗?朝廷养士是为君分忧的,不能为朕分忧,只会找麻烦,怎么好意思拿俸禄!”
士可杀不可辱,谢傅詹倍感屈辱,就要摘乌纱帽,被林长年挡住:“圣人说得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臣等好好商议,定能想出对策。”
陆世荣心里不免打突突,河南水利是魏淮安和谢傅詹修的,魏淮安与国丈是儿女亲家,谢傅詹的儿子是皇后的先生。
圣人这是真的对皇后下手了!未免太绝情。
不知做这样猜测的还有多少人,做这样评价的又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