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我家里的屋子,日子困难了,当卖也就要卖的,”林羡按捺住上下翻涌的情绪,强硬起来,“我父亲临终前告诉过我,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好强撑,终究是生活要紧,如同您说的,我一个姑娘家,迟早要嫁,那么如果卖了去也不用担心后路如何。”

一座四进四处的宅子,岂是几百两收得住的东西,现在一张嘴就想忽悠走,哪里有这样天上下金元宝的事情?

她摆出油盐不进的态度斩断了刘土山后面要接着说的话,让他面色难看的挂不住。

“你这小娃娃,怎么的,怎么的没一点情谊好讲?”刘土山整张脸都透着恼怒,说话都结巴起来,双手握拳闪出青筋。

林靖的一只手慢慢背到自己身后,扶到刚才偷偷藏在身后的菜刀柄上,双目紧紧的盯着刘土山,只要他敢靠近林羡一点儿,这菜刀抽出来再砍下去必没有一点儿犹豫。

“林贵现在可是你们林家唯一的种,你这么折腾,你家先祖都得气的从坟头里钻出来!”

刘土山腾地一下站起来,面目不善的又问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去?”

林羡仰头看着他,声音不卑不亢,“劳累伯父白跑一趟。”

态度分明。

刘土山重重哼了一声,猛站起来将一边的斗笠拿起来,嘴里咬着牙叨叨念着,“不识好坏,总要长点教训……”

林羡退一步让到一边,“不送。”

刘土山走出门去,林靖后一步跟上,回头对林羡说,“我去关门。”

林羡站在原地约莫五六息的功夫,也没听见外头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于是走出看,却哪里有林靖的身影,连带刘土山也不见了。

难不成……?

她心头一紧,结合林靖先前的种种经历,难免先想到最不好的地方去。林羡锁好大门,一路追出去,遥遥也没见着人,因为不知道他们走的哪一条路,只能碰运气找过去。约莫两刻钟光景也没见着一个人,林羡站在窄窄的巷子中看着外头往来的人潮,急的用衣袖抹眼泪。

众人仗着她年纪小欺负到门前的时候,林羡没哭过,这个时候眼泪却止不住。

另一边,林靖一路默默无声的跟在刘土山身后,避开路人们的视线落在一棵大樟树地下。眼见着刘土山回到城门侧放牛车的地方,将斗笠给放了上去,后转身似乎要去买东西。

林靖认准了刘土山的马车,等着他走远扎进人堆里才悄摸的靠近马车,一垂眸,抬脚将打瞌睡老翁身边的板栗踢落四五个,后左右环视一眼,拿出刀来在牛车上闷声砍出几下响的,砍得都是关键处,从前他在山寨里学来的,劫车的时候将人的车马弄散了是最快的法子。他力气不够,却刚好能达成目的。

老翁给这声音惊醒,“谁?”他眯着眼睛巡看。

“爷爷,你的板栗掉在地上了。”林靖双手捧着三个板栗,满面纯然的递给他。

老翁见他面相生的好,嘴巴甜又不调皮,忙伸手接过,“你这小娃娃谁家的,教的好!”

林靖便懒得再和他应付,转身跑了。

而林羡再又一番慌忙寻找后,心里渐渐灰心起来,自责更是层层叠叠涌上来。

阿靖很机灵的,也许是方才调皮跑出去玩了?也许……林羡想,这会儿若是看见自己不在家里倒可能要着急。

她找出千般可能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脚步慌乱的往回跑,却不想原来只是安慰自己的话语,到了家门口竟成了真的。

林靖端坐在门槛上,一见林羡立刻就站了起来,“阿羡。”

叫完一声才看见林羡眼睛是红的,林靖一愣,当下有些无措,后心头闪过一丝阴狠,谁让阿羡哭的?

他伸手到背后将刀藏好,快步迎上去拉住林羡,“阿羡你哭什么,在外面遇着什么事情了?”

林靖说着目光狐疑的往林羡背后扫视,将周围邻里落过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都审视过去,恨不得挑出一个开开刀。

林羡一把拉住林靖的手,闷声不响的抬手开了门锁,将他带到屋里后这才开口,“你去哪儿了?”

她还是头一回对林靖露出严厉的神色,只是双目还红彤彤的,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林靖猜出林羡刚才将门锁上是去寻找自己了,现在哭也是因为关心自己的缘故,心里不由得甜丝丝,面上做出乖巧状,“我刚才关门,门口经过一个卖板栗的,掉下几个板栗来,我捡了给他送过去,追进窄巷里了,”他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两个板栗递给林羡。

林羡接过板栗,低头看着林靖的眼睛,里头干干净净带着疑惑。

“下回不能这样了,”林羡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搂住林靖,别的全不去想,只要人还在就好,“外头不安全的。”

林靖点点头,笑容满足的依偎在林羡香软的怀抱里,“我都听阿羡的。”

同时同刻,城外一辆牛车给路上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车轮当场散了。刘土山给这震荡弄的滚下车去,狼狈怕在路边。

林羡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多半是关着门过日子的。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的确也都不出门,只有穷苦人家的才不得不做活补贴家用。林家几年里接连的丧事,又传出林羡命硬克人的名声,周围邻里的来往也都成了表面的,没人深交。

林靖不一样,他在外头来回几趟,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成了这一块儿的小孩子王,别说六七岁的孩子,就是有些上了九、十岁的也都听他的话。

“一会儿出去的时候,院门开着就是的,出去玩一会儿,就在这一块儿,不能跑的远了,也别多和没见过的人说话。”林羡嘱咐林靖。

林靖一气儿应了,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林羡坐回院子角落里的椅子上,将刚才放到上面的医书重新拿起来。

医书的行文不似普通易解的书籍,它晦涩难懂,林羡磕磕巴巴的看了六七天,也才堪堪看了前二十页,琢磨出了点点浅显的药理。

她看了一会儿,书越翻页,看不懂的内容就越多,她的眉头跟着越收越紧。如果这样往下,这本医书总只能看的半懂半不懂。里头那么多不认识的字,认识的字组成不认识的词句,都是避免不了的。

林羡知道自己必须多读一些书。

可是能怎么办呢?书院她是进不去的。她合上书本,思忖着,若是自己进不去,那阿靖?

她本来就有让林靖识字的打算,如果直接让他去书院念书,回来可以再教自己,这倒是个双全的法子。只是书院读书一年是笔不小的花销,他们两人生活本来已经是只进不出的状态,若还要往外流水似的花钱,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更别说,郑家、牛掌柜、刘山水那一类人逼的紧迫,也让林羡觉得不变不成。

她仲怔着,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不久之前还显露出粗糙皲裂痕迹的手背,此时白净细嫩,像是一双从来不干活的手。林羡的目光凝在上头,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

太阳越升越高,林靖在外头指使着一众娃娃兵挖好了一大篮子野菜,自己哼哧哼哧的提回了家里。

老母鸡带着小鸡仔飞快的迎了上去,一阵吵嚷的叽叽喳喳声。

林靖熟门熟路挑出有黄叶子的喂了鸡,又将剩下的野菜藏到厨房里鸡找不到的地方,准备晚上能将里头的嫩叶找出来烧了吃,这才去找林羡。

林羡正在主屋里,她盘腿坐在炕上,面前堆着小堆小堆的药材,怀里捧着一只药捣,仔细的将所有东西捣弄到一处去。

林靖走过去脱了鞋子坐到她身边,林羡前面做出来抹脸的东西他也用了的,是以知道这是什么,不由问,“上一回做出来的阿羡已经用完了?”

“没有。”林羡面上带笑,摇了摇头,“这个做出来是另外有用的。”

还有七天到年三十,这些天依旧是乡下人进城采买的热闹时候,林羡要将这个带到集市上去。不是为了卖,是拿去送的。

城里一直有卖抹脸脂膏的,只是品类不多,也没成门店卖的,多数人家里更没这个讲究。径直拿去卖钱,林羡清楚是卖不到什么的。与其这样,她前后思算,还不如让人用过这东西的好用,再提买卖的事情。

家里有酒,猪胰特意去肉铺里让人留了六具,等第二天将磨好的药粉一处再混着碾磨一边,加酒泡好封存,林羡闻了味道又用手指捻了些,内里比她第一回做的还要细致很多。

这些材料拢共加起来花去她五十文。

要分发出去,就不好大罐装,林羡打算是分出能用三天的分量即可。那时候柔嫩的功效已经显露出来,又能尽可能的将东西发给多的人。

只是用什么分装,一时成了难题。若是用瓶罐装存,必然是要花费另外一笔开销,断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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