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如刀,字字直戳玄坛老祖赵公明的痛脚,重叙封神一战的陈年旧事,明指赵公明数典忘祖,忘却了师承金鳌岛碧游宫的门楣,不顾念同门之谊,今日以天庭正神玄坛真君的位份,将明明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违反天条,强加在娘子白素贞的身上。
这一言,犹如山峦落入湖水之中,掀起了偌大的水浪,惊的那被烟熏火燎的王道灵瞠目结舌,吓的娇艳俏丽的岑碧青呆若木鸡,便是黎山老母座下弟子白素贞,也为之错愕之极。
封神一战,涉及圣人的颜面,如今逍遥为仙者皆是赫赫有名的真仙,自是不敢提及;当局者大多皆是三教门下弟子,也不愿提及这陈年旧事;罗浮山赵公明二十四颗定海珠败尽玉虚宫十二金仙赫赫威名,也已经是过往云烟了......
“紧闭洞府,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口舌之利,与天皇年间成道的赵公明而言早已是视若等闲,只是这一番话出自手掌青萍剑的截教首徒口中,却令赵公明不由得追忆起碧游宫门前的那一副楹联,赤红色的大氅迎风飘舞,深邃的眼神望着天边的浮云,沉默片刻之后,平淡的言道:“天庭之中诸事繁杂,不得逍遥自在,但同门之谊又岂可不顾.......”
“所以,我们几乎占尽了这天庭的三百六十五路正神.......”
那语调极尽苍凉和落寞,黯然的叹息声出自这黑面浓须的玄坛真君口中,却是令岑碧青和王道灵为之毛骨悚然,也与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始料未及平生潜心修炼以期得道飞升的夙愿,与玄坛老祖说来却不过是失势妥协之举而已。
包文正眼见玄坛真君赵公明如此模样,心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便踱步走了上前,宽慰着言道:“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君如今虽不得逍遥自在,却也占据了天庭正神的位份......”
“封神一战,一日之短长早较,留看来日......”
赵公明蓦然回首,大氅迎风飘摇,那肃穆的神情携无上的威势,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制止了包文正欲出的言词,与这保俶塔前负手而立,一股庄严肃穆的威仪席卷开来,再不复适才浑浑噩噩的神情。
“许公子,小神不敢逾越本分,见符诏方下凡而来,此行徒劳无功,本神君回转天庭,必定如实启奏玉帝!”
玄坛真君赵公明当即捧钢鞭在怀,抱拳行礼,不卑不亢的接着言道:“请赎小神甲胄在身,不便全礼,还请帝君赎罪!”
玄坛真君赵公明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且是将自家撇了个干净,见符诏下凡只道是妖魔作祟,不知涉及天庭四御之一的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故而称一声许公子;天昌仙子的符诏乃是玉帝亲赐,此行下凡必定落入有心人的耳目,这满天神佛如今谁人不识得这碧游宫的截教首徒,截教与天庭势弱,只要施以大礼,必定被他人恶言中伤,百辞莫辩。
毕竟,论天庭的位份,他是天庭四御之一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论碧游宫的同门之谊,他是手掌青萍剑的截教首徒。
唯有以甲胄在身,不便全礼,方能不落他人口实!
凌冬的寒风自西湖之上吹过,散去了宝石山上的炙热气流,与这寂寥的保俶塔前,除却那岿然不动的一众天兵天将之外,余下者当属蛤蟆精王道灵为之动容不已,心中掀起的轩然大波更是久久不能平静,谁能料想这看似寻常的文弱少年,那曾与天昌仙子结伴出游的庆余堂许仙,来头竟是如此之大,竟是玄坛老祖口中所言的“帝君”......
是了,这许仙若只是寻常凡夫俗子,天昌仙子又岂会纡尊降贵的和他结伴出游,当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是忘却了昔日在沈家故居之中,天昌仙子的吩咐和教诲!
王道灵有念到此,那额头上的汗珠再次止不住的淌落,顺着烟熏火燎的面颊淌落在下颌,而后一滴滴的落下,打湿了胸前的道袍,敦厚的身躯瑟瑟发抖,双腿无力几欲瘫倒在地上,惊骇的眼眸更是不由自主的四下打量,与天庭正神玄坛老祖当面,却是只觉得风声鹤唳,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意欲逃遁......
“玄坛真君,你如实回禀玉帝即可,若是哪路神仙觉得我家娘子违反了天条......”
包文正负手而立,衣袂与这寒风之中为之晃动,举目望天更是傲然一笑,那一股睥睨三界的桀骜之气更是呼之欲出,接着言道:“我便是再临天庭,又有何妨!”
心思细腻者,闻弦音而知雅意,当玄坛真君赵公明这一番话落下,包文正便已然明悟于心......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执掌天经地纬,以率普天星斗,节制鬼神与雷霆,乃是众星之主,万象宗师,那是何等的尊贵不凡,又岂会轻易的褫夺!
二郎神杨戬昔日曾违反天条劈山救母,如今依然在灌江口听调不听宣;齐天大圣孙悟空在阴曹地府篡改生死簿,又曾大闹天宫,如今依然好端端的在西天灵山做他的斗战胜佛......
“......”
玄坛老祖赵公明沉默不言,那黑面浓须的脸庞上的肃穆之色不曾稍减,冷眼瞧着这桀骜不驯的截教首徒,一时之间也无言以对,此番玉帝符诏祭出,这宝石山中的一言一行皆难逃有心人的耳目,进良言不过是画蛇添足,他有青萍剑护身,这九天十地之中倒也是进退自如,断无人敢触怒仍在紫霄宫思过的通天圣人。
“小神......告退!”
玄坛老祖赵公明抱拳行礼,那赤红色大氅迎风飘舞,跨上了黑虎之后,挥舞手中金鞭乍现霞光万道,率领那身披金甲,持戟擎枪的一众天兵天将,化作一片光芒腾入云霄之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寒风依旧,巍峨挺秀的保俶塔,寂寥的俯视着西湖美景,那丰姿隽爽的翩翩少年郎君负手而立,遥望湛蓝的天空沉默不语,素来心思深沉的包文正却在思索着今日的言行是否出了纰漏,也在揣测欲在惊蛰时节,借助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闻仲诛杀法海之举,是否能如愿以偿......
“噗通”一声!
王道灵当即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淌落不停,磕头如捣蒜,烟熏火燎的面颊不多时便以鲜血淋漓,浑身瑟瑟发抖,哀求着呼道:“许公子,小人被猪油蒙了心,不该擅闯贵府,求您大人有大量,绕过小人的性命吧!”
他怕,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他虽然耐不住山中苦修的寂寞,在人间厮混至今,但是何尝不想得道飞升,了却平生的夙愿,明知白素贞千年的道行非同小可,依然以身涉险祭出灵符,无非是想在天昌仙子处做一个忠仆......
但现如今,玄坛老祖都碍于许公子的位份,不敢动这违反天条的白素贞分毫,大错已然铸下,谁还能救得了自家的性命?
“饶了你?”
那娇艳俏丽的青衣女子却是气极反笑,手持墨绿色的短剑走了上前,娇叱一声喝道:“你祭出灵符,请来玄坛老祖下凡斩妖除魔之时,可曾想过要绕了我们的性命!”
岑碧青本是憎恶分明的性子,跟着心底纯善的白素贞近朱者赤,近些年来的温婉与日俱增,但是此刻怒火汹汹燃烧,杀意更是溢于言表,只消姐姐白素贞或者许公子有一人附和,便将这王道灵除之而后快!
“小青姑娘,我数百年修行来之不易,求你看在同道的情分上绕我一命......”
王道灵吓得是肝胆俱裂,那鬓角凌乱的发丝在烟熏火燎的面颊前飘动,更是说不出的狼狈,朝着“青蛇”接连磕头,哀求着说道:“我寻一处深山远避凡尘,再不敢出现在二位姑娘的面前,求您菩萨心肠,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
悠然的一声叹息,那心底纯善的白素贞本是扫地恐伤蝼蚁命,怜惜飞蛾罩纱灯,眼见王道灵已然悔过自新,便踱步走上前来言道:“小青,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既然已经知错,便饶了他性命吧......”
日经中天,和煦的阳光遍洒凡尘,寒风拂动那一袭素衣纱裙,那本是集世间美貌和优雅以及高贵为一身的女子,与这保俶塔前更如同天仙下凡,轻灵的语调犹如甘沐浴着王道灵那颗肝胆俱裂的心。
“多谢白娘娘,多谢白娘娘!”
王道灵喜极而泣,那惶恐的面颊抽搐着挤出笑意,鲜血淋漓的额头,烟熏火燎的面颊,沾染了污渍的道袍,此刻便如同现出原形的蛤蟆一般,说不出的令人生厌,却是接连磕头不断,颤抖着言道。
包文正转身踱步走来,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自家娘子白素贞的心底纯善,与其寄希望在这王道灵的迷途知返,为何不永绝后患......
但,睚眦必报,满手血腥的那一面,包文正当真不愿呈现在自家娘子的面前,今日也只能放过这“迷途知返”的王道灵了,留待来日避开了自家娘子白素贞,再将这恶贯满盈的王道灵,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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