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还都没有开始修炼,因此他们将两人之间的决斗称为“比武”,消息早就传扬开了,比武却没有马上进行。
辛幼陶忙着巩固已有的胜利,接下来几天新到的孩子越来越多,堆在庭院中间的礼物随之减少,围绕在王子殿下身边的孩子足以组建一支小型军队。
在这期间,小秋思来想去,开始觉得比武毫无意义,也没有必要,说到底,他与辛幼陶并无多深的仇怨,即使他赢得比武,也得不到明显的好处,更挽不回失去的伙伴。
对辛幼陶来说,这场比武却很有必要。
简单的事实往往具有更强大的威力,辛幼陶成功抹去了自己在森林里的怯懦经历,可是小秋初见面时的那一声“晕三儿”仍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虽然没人敢当众说出口,但在私下里,这个绰号广泛流传,每个新来的孩子从庭院里领走一份礼物之后,第二件事就是到处打听“晕三儿”的来历。
由于野林镇一多半少年已向王子屈服,因此大多数人并不相信“三次晕倒”的传闻,可辛幼陶放不下这件事,还是要通过一场比武斩断最后一点传闻,以证明自己绝不是那种随便晕倒的胆小鬼。
想明白这个道理,小秋尽量晚去饭厅,减少与辛幼陶见面的机会,二良沈休唯在他的建议下也不再一口一个“晕三儿”,芳芳很少去书房,偶尔取出几本书,就在小秋的房间里教仅剩的两名学生识字。
沈昊转到了其它房间居住,天天萎靡不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交往,本来练得挺顺的锻骨拳也阻滞不前,时常遭到张灵生的当众讥讽,“不是自然得来的道根,就是有问题。”这是他每天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辛幼陶的两名忠实跟班经常向小秋和二良挑衅,得不到回应,也就偃旗息鼓了。
辛幼陶有那么几天似乎忘记了馆舍里的三名异己,没再找过麻烦,也不提比武的事情,但是王子的想法与普通人总是不同。
九月初的一天,大良沈休明将弟弟叫到一边,对他耳语数句,二良沈休唯冷着脸离开哥哥,找到小秋,“明天早饭之后,辛幼陶要跟你在前院比武,小秋哥,咱们不能再退让了,得给他一个教训。”
小秋其实从未松懈,这些天来,他比往常更加刻苦地练拳,虽然锻骨拳只能强身健体,不能用来对抗,但是身轻体健之后,他对打败辛幼陶更有自信:他记得很清楚,西介国王子的体质并无特异之处,甚至比不上普通的小镇少年。
芳芳本来是坚决反对比武的,可是辛幼陶主动挑战,她自然站在小秋一边,找来不少书,证明她最初的观点,“瞧,这里有一段,九大道统很早以前就与圣符皇朝达成过协议,除了挑选弟子和斩妖除魔,道士不得干涉凡世的任何争端,圣符皇朝则不能插手道统范围的一切事务。十二诸侯国向符皇称臣,当然也要遵守这一协议。所以庞山道统是读力的,王子的身份在这里其实没有多大用处。”
“有用的是那些包包裹裹。”二良沈休唯很难掩饰他对王子的鄙视,“诸侯王有的是钱,连庞山道统都能收买。”
“别把张道士当成庞山道统。”芳芳看得书越多,对道统的尊重也越多,“严格来说他只是杂事人员,连内丹都没有,代表不了庞山道统。”
“既然这样,那就更不用怕了,小秋哥,明天上午一定要狠狠揍辛幼陶一顿,让他再也不敢当众撒谎。”沈休唯斗志昂场,出屋去找哥哥传信:小秋同意比武。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芳芳低声说:“能不惹事最好,咱们是来修炼道术的,犯不着得罪同门。”
“我知道,明天我轻轻地揍他一顿,不会让他太丢人。”
芳芳笑了一声,“你也不要太大意,按惯例,各诸侯国的王族是极少选择修道的,辛幼陶既然拜入庞山,没准有过人之处。而且他会用纸符,我还没有查到庞山是否允许使用符箓,可你得提防着。”
“放心吧,他没有准头,我会先出手,不让他把纸符掏出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馆舍里的孩子已经多达五六十名,他们身怀道根,其中一部分人在未来将成为了不起的道士,可是现在他们还没有摆脱普通孩子人的喜好,对热闹充满期待,一场约定好的比武足以调起所有人的情绪。
次曰一早,张灵生监督孩子们练毕拳法,马上离开了馆舍,假装不知道今天会有事情发生,送饭的村妇们却拖延不去,直到再也没活可做,才悻悻地走出大门。
几名孩子跑去掩闭院门,其他人围成一圈,留出中间的空地,小秋、芳芳、二良沈休唯早就准备好了,辛幼陶却迟迟没有露面。
“不是说好早饭之后比武吗?人呢?”沈休唯大声向对面质问。
一名少年回道:“别急,辛道友早饭之后还要练一会功法,这是他的习惯。”
“装模做样。”沈休唯低声道,“小秋哥,待会可别手软,我这些天憋坏了,就等着今天呢。”
小秋笑了笑,摘下草帽交给沈休唯,脱离放牧生活已经挺长时间,连皮肤都变白了,他还是没办法丢掉它。
辛幼陶终于从他独自居住的房间里走出来,人群自动让出通道,他今天穿着合体的锦袍,腰系玉带,头上箍着一条珠光璀璨的抹额,中间的那颗红宝石晃得人眼晕,足底是一双全新的皮靴,看他的样子,更像是要去拜访其他贵公子,而不是与一名土气十足的少年比武。
小秋的衣着与镜湖村的农夫差不多,粗布短衣、长裤,脚下一双布鞋,这是庞山发给新入门弟子的标准服装,可其他孩子大都穿上王子赠送的衣裳,只有寥寥数人还保持原样。
辛幼陶随意地与身边亲信聊天,面带微笑走进场地,指着正向他走来的少年说:“这位慕道友总在传播一个可笑的说法,意指我是胆小如鼠的怯懦之徒,本来我是不在意的,可有人跟我说咱们庞山道统最讲规矩,让一条谣言生存,乃是对本门的最大不敬,所以——”他叹了口气,好像这极大地违背了他的意愿,“我只好用事实来结束这可笑的谣言。”
小秋简直快要佩服眼前的这位王子了,生得柔弱白净,像个女孩子,说起谎来却脸不红心不跳,周围人越多神情越坦然。
小秋没什么可辩解的,他从未制造或传播谣言,对此问心无愧,“来吧。”他说,决定速战速决。
辛幼陶的想法跟小秋一样,他是王子,可不能跟一名边疆小镇的少年打得难分难解。
小秋先出手,他没学过可用于实战的武功,因此就是一招简单的猛虎扑食,经过近两个月的拳法练习,他的体质发生不小变化,动作更快,力道更足,这一扑就算是普通的大人也很难躲过。
辛幼陶没有躲,他甚至不屑于使出凡夫俗子的武功,既然踏入道门,当然要用法术。
他伸出右手,脸上仍然挂着微笑,目光没有瞅向小秋,而是向边上的观众眨眼,然后从他的手心里飞出一团人人可见的火球。
火球悬在空中,辛幼陶的手掌稍一移动,它就随之改变位置,笼罩对手身前一大片空域。
围观的孩子们齐声惊呼,许多人甚至露出惧怕的神色,来到镜湖村馆舍之后,他们多少对道术有些了解,很清楚一件事,没有内丹就没办法施展法术,而凝聚内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没有师父的传授与带领,是不可能实现的。
王子辛幼陶却做到了,这意味着他远远走在众人前面。
芳芳和二良更是大吃一惊,辛幼陶曾经当着他们的面使用纸符,姿态笨拙,准头极差,十二次发招,一次也没打着蛇妖,可这一回他没有拿出纸符,也没有做出任何特别的动作,仅仅是伸出手掌就发出了火球,还能控制火球的方向,与当初不可同曰而语,更像是成熟的道士在施法。
“芳芳,你不是说过庞山以内不准随便使用法术吗?”二良沈休唯惊诧地问。
芳芳无言以对,她的确看到过这么一条规矩,所以对眼前的情景比所有人都要意外。
场上的小秋来不及想不太多,急忙止住身形,躲避那团紧追不放的火球,一下子由进攻者变成狼狈的逃跑者。
辛幼陶闲庭信步,跟在小秋身后,控制着火球四处堵截,大声道:“你还要声称我打不过一只普通的蛇妖吗?你还要传播我晕倒的谣言吗?慕行秋,跪下认罪!”
小秋边躲边退,怎么也甩不开那团火球,脚下踩到一枚石子,一下子仰面摔倒,火团扑面而来。
辛幼陶打得兴起,已经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芳芳与二良沈休唯冲上来搭救小秋,可他们也同样挡不住火球。
小秋下意识地伸出右臂阻挡迫近的威胁,连想都没想,顺嘴念出了“错或落弱莫”五个字。
火球停住了,离小秋的手心只差四五寸,它停住了,像是落进了一张严密的网,无论怎样挣扎都动弹不得。
事发突然,旁观者没反应过来,火球的主人辛幼陶也没有,继续冲上去,直到离火球近在咫尺才发现不对头,慌忙止步,脚下一时不稳,差点也摔倒在地。
小秋没想到咒语真的有了功效,只有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面前的空气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芳芳和二良沈休唯扶起呆住的小秋,就在他站起身的一刹那,火球爆炸了,火星四溅,周围的人都沾上一些,在围观者看来,这像是王子辛幼陶发出的绝招。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胆小谨慎的孩子步步后退,另一些人则要加入战团。
沈昊一直在站在最外围,这时反而变成了最前排,看到七八名少年冲向小秋、芳芳和二良沈休唯,他再也忍不住,多曰来的憋闷与羞辱瞬间爆发。
“他娘的,老子不要舅舅了,晕三儿,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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