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新年的第一天,难得放了晴,碧蓝的天空宛如水洗过一般澄澈,恼人的雾霾也在这个好日子里识趣地躲了起来,让明媚的阳光能够照耀着大地。
这样好的天气对冬日的回龙县来说非常少见。
回龙县与祖国大地最为繁华富庶的沿海相隔并不算远,但经济发展却是云泥之别。它是个平平无奇的内陆小县城,没有矿产资源,没有旅游资源,县领导们不知道费了多少劲儿依然招不来商引不来资,至今全县没有一家大型工厂。
没有沾到大城市发展的光,但大城市的雾霾顺着海风吹了过来,一到冬天回龙县便雾气缭绕宛如升天,无可奈何之下,回龙县天生乐观的人民群众们便只得这般安慰自己,大城市飘来的霾,吸起来都是一股纸醉金迷的高端味儿。
今日的暖阳给节日平添了几分喜庆,几乎是全县城的男女老少们都集体出动接受暖阳的沐浴,让假日的街道显得更为拥挤。
回龙县团结街团结农贸市场里,正在做着新年大促销活动,摆了无数个促销小摊,大喇叭声音震天,一个比一个响。
而就在农贸市场最角落的干杂摊位区里,有一家小小的门面,约莫只有五六个平方,摆满了各种干杂货品,一个白白胖胖的女老板坐在柜台后,小型的VCD机放着最火的韩国偶像剧,看得老板是满脸微笑。
这时,一个矮小强壮的中年男人从外面拥挤的人群中往这个角落里走,他皮肤黝黑粗糙,一身民工打扮,腰上挂着个有些破旧的小包,鼓鼓囊囊的。
男人低着头走得很快,畏首畏尾有些自卑的模样,他像是怕自己弄脏了周围人干干净净的衣服,尽量地躲着人群。但这会儿他的必经之路上有个小摊正用大喇叭吆喝着卖底价促销的锅具,不少人都涌了过来,男人退无可退,不小心把衣服上的脏东西蹭到了旁人身上,遭了好几个白眼,于是他的头便埋得更低,快步走到了干杂店门口。
白胖的女人略微抬头看着他,并没有做声。
“老、老板。买东西……”男人的声音非常粗哑,显然是嗓子不太好,汉语的发音也有些不熟练,因此说话尽量简短。
“买什么?”老板问道。
男人咽了口唾沫,继而从嘴里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发音,十分绕口,有点不像是人类的语言。
老板听完,面上露出了笑容来,扬手轻轻挥了两下,男人面前便散发出一阵暖意,干杂店门口的空气似乎有些轻微地扭曲,形成了非常细微的漩涡,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见。
男人迈开步子,一步跨了进去,进入之后就是另一个世界,看到的便不是在门外所见的那般景象。
店面内的空间,少说也有三四十平方,东西多得放不下,五面墙上都是摆满了货物的货架——包括头顶。那上面根本就不受重力作用的约束,货物非常平稳地摆在里面。那些货物也是千奇百怪,有比人拳头还要大的假牙,还有比手指头更短小的匕首,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男人显然有些惊讶,张大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来。
老板张口,和男人之前发出奇怪的声音一样说了一句完整的话,男人立刻收回惊讶的目光,轻轻点头。
老板嘟嘟囔囔,伸手从头顶的货架拿了一小包用手绢包好的东西递给男人,男人掂了掂,又开口怪叫了几声,从脸上满足的表情来看,大约说的是感谢。他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小包,又从里面拿出几张百元大钞,点好了递给老板。最后,老板又在空中画了个圈,男人便走了出去,再回头,看见的又是普通的干杂店和白胖的女老版。
“谢谢您。”男人继续用生疏的汉语说话,然后才转身离开。
不远处一颗枝繁叶茂的百年古树的枝干上,坐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的头发长至肩头,有些卷曲,在阳光下泛着栗色。他穿了身米色暗纹的休闲西装,带着复古的圆框大墨镜,把一半脸都给遮住了,只能从露出部分的皮肤状态看出,他还非常年轻,看着不会超过二十岁。但那种慵懒的模样,又莫名透露出些少年不会有的放浪轻佻。
少年懒懒散散地坐在树干上,两条长腿不时晃悠几下,看似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一把匕首,但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男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甚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也没有人注意这么醒目的一个少年坐在树干上。
准确地说,是没有人能够看见他,只要他不想,那些人就不能。
男人从来时的路离开,少年便收起匕首,轻盈地从近四米高的树枝上跳了下来,跟在男人的背后。
***
“阿嚏!阿嚏!阿嚏!”
刘思源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在鼻涕快要落出来的时候,身旁的薛默立刻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刘思源非常没有形象地用力拧了一把鼻子,又嫌弃地说:“咦,真恶心。”
薛默皱眉道:“一会儿回巡逻车里,我给你冲一杯感冒冲剂吧?冷就多穿点啊,你也真是。”
“谁知道今天这么大太阳还吹风呢,咦,冷死了。”
刘思源吸着鼻子,继续和薛默在这阳光明媚、熙熙攘攘的街道里穿梭着。
俩人都穿着警服,但效果不太一样,薛默一身帅气的警察制服裹着腰细腿长的好身材,大盖帽端端正正地戴着,皮鞋也擦得锃亮。凛然正气比好身材更加能撑起这身制服,尤其是在他旁边那个被冷得缩手缩脚的刘思源衬托下,更加显得英挺不凡,气质出众。
又走了几步,一群小姑娘拦下了两位警察同志问路,薛默便给几个小姑娘指路,小姑娘个子都不高,他很体贴地稍微弯着腰,尽量和姑娘视线平齐,从刘思源的角度看,帽檐就刚好遮住了薛默大半部分的脸,只露出下颚线漂亮的线条。
姑娘确定了路线之后,又支支吾吾半天,互相怂恿了好久,才终于有个胆子大些的红着脸问道:“警察帅哥,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电话?”
听完这话,薛默还没反应,刘思源倒是眼睛一亮,瞬间站直了,理了理警帽,把目光投向薛默,又看了看几个小姑娘,一脸春风地期望人家也问问他的电话号码。
薛默直起腰,那张年轻的脸便彻底地露在了阳光下。
对于一个并不靠脸吃饭的普通人来说,这张脸实在有点英俊得过分了,第一眼看到他,首先会注意他的眼睛。其实他五官的其他部位同样也是很出色,鼻梁高挺,牙齿整齐雪白,泛着淡淡红润的嘴唇也是恰到好处,薄一分显得凉薄,厚一分便不够精致。
可那双眼睛实在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他的眼珠漆黑如墨,睫毛自然浓密卷翘,如水的眼眸里天生带着点温柔和善意。这双眼睛,怕是让好些姑娘羡慕死了,描眉画眼好半天,也画不出这样天生的动人。
姑娘们全都红着脸,期待地看着薛默。
薛默笑着露出标准地八颗大白牙,十分认真地说:“我的名字是人民警察,电话是110,有困难欢迎拨打。”
姑娘们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知道她们要不到电话了,虽然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十分敬畏和尊重警察先生,道了谢之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着遗憾。
那些可爱细嫩的声音走远了之后,刘思源便用手肘一撞薛默的胸口,恨铁不成钢地说:“哥们你是不是傻?还开不开窍了?人家姑娘要你电话都不给,和活该做了二十四年单身狗。”
薛默不甚在意地揉揉胸口,继续往前走。
刘思源跟上去,又缩起了脖子,然后有些不高兴地说:“妈的,你长一张小白脸,怎么不去当明星?”
说着这话的刘思源其实长得也挺白的,模样周正细皮嫩肉,双手伸出来一看就是没做过任何粗活。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小子身上透着些少爷的纨绔,老是挺不直背,冷风一吹就缩脖子。
薛默顿了顿脚步正要回答刘大少爷的话,旁边一家卖早餐的小铺子里的老板娘便瞅见了薛默,大声喊道:“薛警官!”
“你好,老板娘。”薛默又灿烂地笑了起来。
老板娘赶紧拿着两个大热包子跑出了店铺,不由分说地就往薛默和刘思源的怀里塞,嘴里还念叨着“要不是薛警官我家小黑就淹死了”“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之类的,反正说了一大堆,就是死活要让薛默收下那点好意,薛默坚决不肯收,老板娘又坚决要送,争得双方都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