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一会抬头看看板着脸的郑卓信,一会又看看外头贼笑不语的周思聪,再瞧瞧还是昏睡不醒的苏暖,吓得手脚发软:“四少爷,四......”
郑卓信的心情可不大好。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难以置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郑国公府的小姐竟然差点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卖了,而且是往那腌臜地里去。这要是传出去,他这脸都要丢到前门东大街去了,他郑卓信以后还能在这上京城里混下去么?京师守备营,负责皇城守卫......连自家妹子都护不住,说出来都笑死个人!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兀自昏睡的苏暖,要不是碍着周思聪在一边,他早直接拎了苏暖起来兴师问罪了。
眼下么,这家丑不可外扬……
瞧瞧那都穿得什么?他磨牙。
没想到,才几月未归家,这个小表妹竟吃了豹子胆了?大白天地,竟带了小丫头在外边瞎晃,这不?遭贼了吧!
他余怒未消,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心塞,心道得好好地与小姑姑说上一声,怎么也得管管不是?不然......
他想想都后怕,如果今日不是凑巧碰到他,他又是凑巧听了周思聪的话,往这边巷子里顺道拐上这么一拐,这其中但凡有一桩没对上,他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苏暖,年纪虽小,却是巳看出几分颜色来,这样的入了那里,恐怕连死都不能......
这京城治安真是越来越乱了,就在眼皮底下,就差点将两个黄花大闺女给拐了。
想到方才那两人,他阴着脸,转了转手腕子,直恨刚才揍得轻了。要不是怕带累出苏暖来,累了国公府的名声,早扔了那衙门里去,处以“磔刑”。大秦律明文规定:“但犯强窃盗贼,伪造宝钞,略卖人口,发冢放火,犯奸及诸死罪”。他就是直接杀了,也不为过。
他一用力,指关节“喀喀”作响。
小荷吓得忙一低头,直把个脑袋差点缩到了领子里面去。
这个四少爷是大房唯一的嫡子。说是排行老四,其实府里上下都拿他当大爷敬着。他不像二房五少爷那般平日里笑嘻嘻地,会和丫头们顽笑……她可听其他丫头说了,郑卓信平时冷冰冰,不着家,也不爱搭理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脾气大......
总之,全是不太妙的传言,身为表小姐身边的丫头,她也只远远在家宴上见过那么一、二次。
今日她被弄醒了来,一眼望到了他,惶恐之下,叫了出来。
想到,在她喊出那声“四少爷!”时,郑卓信那张瞬间拉下的脸,还有陡然发狠,毫不留情,下死手打人那股狠辣劲,她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她竟然听到了那两人胸骨断裂的声音,吓得那老鸨门也未关,一溜烟跑了进去......
小荷偷眼瞧瞧身边的苏暖,忽然羡慕:还是小姐好!不用面对这个“煞神”。
转而又忧愁:“小姐怎的还未醒?莫不是打坏了?”
郑卓信也是如此想。
他皱眉看了一眼仍沉沉睡着的苏暖,这马车摇晃了一路,有好几次陷入那坑洞里去,“哐啷”一下,颠得人生疼。他嫌弃地瞧了瞧,这车子是临时找来的,事急从权,随便拦了一辆。车棚简陋,有几处都隐隐透出了缝隙来,这一路“”哐啷哐啷”地,吵死了。可苏暖依旧闭着眼睛......这个小表妹才12、3吧?他打量了一下,具体多少他也不甚清楚,约摸比大妹小?
还是个孩子,怎就这般顽劣?
只是,连这小丫头都醒了,她还......莫非真被打坏了?
郑卓信心内嘀咕,想着待会是否先去医馆请个大夫来瞧瞧?这样子回去可怎么弄?
此时的苏暖正在噩梦中挣扎:茫茫旷野中,她拼了老命地跑,后面两人狞笑着追上来,眼看追上,伸手抓来,她一吓,前方有人。
“明扬哥哥!”
她惊喜,大叫,一身青衣的华明扬却看了她一眼,缓缓转身.....
“明扬哥哥!”
她哭着伸出手,心内大恸,眀扬哥哥不要她了,他要走了。
她瞬时大哭起来.....
......
“大夫,她这是怎么了?”郑卓信皱眉,看着躺在木床上,双手成爪状,一脸哀伤的苏暖,屁大的孩子,什么事竟痛苦成这样子?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不语,忽出手如电,迅速在苏暖的人中一掐,苏暖“嗳”了一声,蓦地睁开了眼。
郑卓信目光一闪:竟这么简单?早知道......何必费这事?没看见方才抱着苏暖进来时伙计那闪烁的眼神,他真是......嗨!
苏暖怔怔地,犹还停留在梦境之中,忽睁眼见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转身欲离去:“明扬哥哥!”
她大叫了一声,扑了上去。
郑卓信身子一僵,狐疑地望着用力?住自己腰身的苏暖,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哽咽着往他身上钻......他身形颀长,苏暖只到他的腰腹。
屋里一时静默,老大夫一脸了然地要退出去。
苏暖一抱上去就发觉不对,明扬哥哥最是爱干净,身上常年都有一股淡淡的香,是那种药味,他从小随父习医,常与那些药草打交道,自然就带了出来。
可是面前这个一股子的汗骚味,是怎么回事?而且,一身上好的锦缎,绣着团花纹……华明扬只爱穿素衫,衣袍上从不饰纹样。
她意识到抱错了人,慌忙松手,向后连退几步,才敢抬了头去看:
但见一双飞扬的桃花眼,正不悦地盯着她。
是的,不悦,且带了明晃晃的嫌弃。
她心虚地望了望他胸下那两团洇湿的衣襟,那是自己的涕泪,刚糊上去的。
她张了嘴,看了看一旁呆鸡一样的小荷,满眼疑问。
小荷只呆呆地望着郑卓信:糟了,少爷要生气了!他不会打人吧?
“四少爷!”她喃喃地......
还没等苏暖想好措辞,一声凉凉的声音,响在头顶:“好了!折腾够了,该回去了吧?”
郑卓信“劈啪”地拍着手,边说边往外面走去,苏暖愣了一下,忙抬脚跟上,身后,跟着小荷。
一路无话。
及至到了正门,马车停在大门两尊石雕狮子前,苏暖忽然开口,:“那个,四表哥,我从那边......后门进去!”
说着,也不敢看郑卓信的表情,手脚并用爬下了车辕子,福了一礼,匆匆往后巷去了。
小荷也爬了下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身后郑卓信望着走得飞快的苏暖,一愣,“嗨”了一声,一扬手往车上扔了一块银子。
车夫窃喜:这钱赚得快,只一段子路程,就得了一锭银子。”
他哈腰,千恩万谢,上了马车,刚扬鞭,忽传来一句:“闭上你的嘴!”
车夫一凛,点头称是!
郑卓信掸一掸衣襟,从一边小门进去,一直在旁候着的小厮这才上前,拉过他的坐骑,往角门去了。
郑卓信大步进门,转过叠砌考究、雕饰精美的石雕照壁,直奔正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