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绯红纸屑中,周长丰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瞧着他们。
苏暖扶了母亲下车,每人手中捧了东西,缓缓进得门去,穿过照壁,直接往正屋走。
站在院子当中,她环顾了一下,心内感激:
看来一早,周长丰就过来忙乎了。瞧这庭院里靠墙那一排郁郁葱葱的花木,上头绿油油的,还沾着水,显见是刚淋过。
大门外,张成正和兴儿两人端了一菠萝的花生、瓜子分发给众人。
小郑氏拜完四角后,开始摆香案,祭告苏成君。
这香案她一直摆在内室,不敢在梨落苑明目张胆摆着,她怕人看了嫌弃,再不踏进这个院子。
今儿,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在厅堂摆上了。
以后逢年过节都可以在厅堂摆了供桌,大大方方地祭祀。
她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因是饭时已过,王妈妈几人则简单炒了几个菜,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算是开了伙。
坐在焕然一新的屋子里,苏暖微微笑。
她这屋子里没有摆件,架子上空荡荡的。苏暖却是开心。
她吩咐雯月,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了那几方印石,依次摆在上面,退后几步,歪着头瞧了一瞧,嫣然一笑:挺好。
上头再添置几个青花瓷瓶,就放那种她最是喜欢的细颈瓶。正张望着,小郑氏走了过来,身后雯星抱了两个大盒子,进来笑着说:“把这个给姑娘摆上。”
雯星放下手中的盒子,打了开来,碰出一对梅瓶来。
苏暖看着她小心地搁到了几上,忙说:“娘,你房里的东西,拿过来作甚?我这不有么。”
小郑氏边端详着屋子,边回答:“你这屋子太空落了,姑娘家的屋子,就该热闹些才是。我瞧着这门帘子也得换一换,这色太素,得要那缠枝花儿的,还有这帐子,也是得换一顶......”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恨不得全部换了才好。
苏暖瞧着发笑,听小郑氏这意思,怎么听着是要布置成新房的样子?
她眼神复杂地望一眼窗外,高墙那边是周家的院子。她忽然想到,以后自己是要嫁入那里边去。两家已经商定,因周长丰年龄大了,等苏暖明年及笄就成亲......也不知周长风的屋子在哪边?她忽然脸上一热。
这边周长丰正换了衣服,准备出去,却是听得门外有人求见。
他出去一看,一个穿绯色袍子的人正站在门外,见了他,向他行礼:”统领大人请了。“
他一眼认了出来,是王府的长史。
他不动声色迎了进来,心下思忖,这是有事找他,还找到家里来了。
周母听得动静,出来一瞧,见一个男子与周长丰进了书房,忙又退了回去。
周家只有两个主子,人口简单,所以,周长丰的书房就设在了后堂。
李长史低着头,眼睛已是扫视了一遍,看了个通透,心中有数:这个周统领家里,并不见有多宽裕,单看这房子,就知道。说是两进,实则是一进院隔了倒座出来。里头的院子也不甚宽敞。
想着怀王府里任何一个主子的院子也比这里宽敞阔气得多,心里就更加有了底气。
他挺了挺背,快步跟上周长丰,进了书房,落了座。他也不多绕弯子,看着周长丰就开口:”周统领。下官是怀王府上的长史,此番冒昧登门,实在是事出有因,我家小王爷......”
两刻钟后,李长史从周家走出,脚步匆匆,形容有些沮丧。
他万没有想到,周长丰会拒绝。
他刚把话说完,周长丰就站了起来,端了茶杯说:“好走,不送!”
他有些羞恼地看着他。他是怀王府的长史,在这上京,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再不济,也会送出门外罢?
可是看看黑着脸,看不出表情的周长丰他又不敢说什么,毕竟这可是三品的统领大人,是天子近臣。
他如斯安慰着自己,只得拱手告辞,出得门口,又想着梁旭的嘱咐,只得又硬着头皮添了一句:方才下官所说,还望大人再考虑考虑。”
话未说完,见周长丰转过脸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不发一言,但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是......
他只得回身走了。
到了院门外,看着那轿子,却是怎么也爬不上去,这会子事情办砸了,回去,梁旭饶得了他才怪。
想到先前,从王妃处出来后,就被候在外边的小五子给叫了去。
他知道梁旭知道郡主找他的事情了,也没打算隐瞒,自然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透底。此事也简单,王妃嘱咐他,此番去周家,看看周家的态度就行,千万莫提怀王府,顺其自然让周家与苏家结亲。
梁旭听了当即就黑了脸,盯着他。他当然赌咒发誓,王妃说的是一回事,他可没有打算听,必然是照着小王爷的意思行事。请王爷放心了,此事他必定是给办得妥妥的。
梁旭这才脸色转好,又说了句:“办不好,别回来见本王!”
如今这事情是砸了。
周长丰一听他说怀王爷要他取消与苏暖的亲事,当即就站了起来。
他看着周长丰那攥紧又松开的拳头,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是王府长史的话,人家恐怕早就一顿老拳给他揍了出去。
“回去告诉你家小王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官这桩亲事,没有一处不妥,自然也不存在退亲一说。所以,恕难从命。”
他呆住,观那周长丰的神情,他纵然有满腹的话也说不出口,有千万条理由也无用武之处,因为还未等他再度开口,人家直接就给他轰了出来。
他咬着牙,悲壮地:“回去!”
轿子抬起,晃晃悠悠地走了。
身后,院门一声响,周长丰站在门内,看着远去的轿子,发了一回儿呆,又看看隔壁,隐隐有人声传过来。是那边的说笑声,今日里搬了新居,按照习俗,得闹上三日呢。
想到方才李长史那盛气凌人的说法,他心里觉得憋闷:又是天家。
这些皇室贵族到底把人当什么?他爹是如此,因为公主而落得身首异处。他,竟然有王爷看中他的未婚妻子,要他退亲。
他站在那里,很久,不作声。
直到周母叫他的时候,他心里已经萌生了一个想法。
三日后,周长丰请了长假,只身去了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