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悲天悯人,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久呆,就必须练就一颗金刚不坏之心,否则每一条生命的逝去都忧伤难过一番,他们这些奋斗在临床第一线的人就要先英年早逝了。
但这个患者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毕竟,陆彦算是凶手了。
王浩彦脑动脉瘤破裂之后一直都是昏迷状态,而且病床安置的方向,应当是看不见内科楼后面的家和小区的,哪怕是临终前回光返照,王浩彦能够睁着眼睛了,至多看到的也只是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和治疗室,就算他有透视眼,能看到的,也只会是住院部的外科楼。
想必,一直看着家和小区604住户厨房的人,应该是个一直陪在王浩彦身边的人了。
景昕问:“你这几天一直呆在重症监护室里?”
陆彦扯扯唇角:“他是今天凌晨三时十分十七秒时停止心跳的,我一直在旁边,守到他被盖上白布。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彦字,当值班医生宣布死亡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甚至以为死掉的人是我。”
果然。
景昕甚至能想象的出,一向高傲的不可一世的陆彦,这几天是以一副怎样的状态呆在王浩彦的病床旁的,自责,歉疚,恐惧,惶惶不安,大抵如此了。
景昕缓了缓声调说:“他叫王浩彦?他的父母,应该期望他是一个有才能有德行的人,浩然正气,俊彦之士,只可惜他父母却没有以身作则。”
如果不是他们闹事在先,恐怕也不会遭遇这种事,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彦挑眉:“你这是在安慰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景昕就问,“你是不是在自责,哪怕你不是故意的?”
陆彦也不否认:“是又怎么样,是我自己犯的错,我还不至于会赖。”
“那你为什么还要袭警逃走?你应该知道,如果单单只是自卫还击伤人致死,即使是判刑也不会很重,可是你居然袭警,这罪名可就大了。”
陆彦浑不在意:“罪名还能怎么大?我不逃,难道任由你们整死我吗?”
太荒谬了!
景昕恨不能打这个白眼狼一顿,什么同情安慰,简直浪费:“谁要害你了?你众目睽睽之下打人重伤,逃都逃不掉,如果不是阿希帮你从中斡旋,你以为你还能好生生地呆在医院里?现在人死了,你却不肯担责任了,还口口声声说有人害你,我看你根本就是胆小鬼,懦夫!”
“你闭嘴!”陆彦拎住了景昕的衣领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景昕气得发笑:“为了我?陆彦,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为了我吗?”
“我当然是为了你。”
“别自欺欺人了,陆彦,你打人,不过是因为你心里内疚,你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却还是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哥哥和妹妹!”
“你根本不是我妹妹!”
“对,我不是你妹妹,我反而是何东华的亲生女儿,可当时你知道吗?你说最初的时候对我是有过好感的,但之后呢,当你以为我是景家希的妹妹时,你故意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人心隔肚皮,陆彦,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自己最清楚。”
陆彦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昕被束住了手脚,只能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没有人知道何乐悦肚子里的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你说什么?”
话已至此,索性说个清楚。
景昕说:“何东华要何泰与JK联姻,何乐悦起初也是不同意的,但最后却答应了,你想过这是为了什么吗?出轨风波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何乐悦被千夫所指,却始终不肯说出谁是孩子的生父,这你又知道是为了什么吗?在山顶小公馆那晚,何乐悦本来是要找我的麻烦,后来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地的血,吓得她立即向我这个她讨厌的人求救,你又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陆彦摇头:“我不知道。”
单个事件或许是偶然,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清清楚楚的摆在面前,答案早已经呼之欲出了。
“陆彦,你何必装傻?你跟何乐悦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最清楚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大小姐脾气,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可她却是真的在意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爱屋及乌,她一直爱你,所以才一直努力想护着这个孩子。”
陆彦终于颤颤地放开了揪着景昕衣领子的手,电梯运行声同时传来,陆彦一抬头,就看见顶层的电梯已经打开了,何东华推着何乐悦正慢慢走出电梯了。
陆彦做梦都没想到,景家希居然不是第一个到的!
何乐悦受伤之后一直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住院期间始终在卧床保胎不敢乱动,但是这么大的事,她怎么都放不下心,就求着何东华带她一起上来。
何乐悦还在吊着水,一大袋的补液,慢慢的一滴一滴往下落,看的人心焦,但保胎的药就是这样,一袋药水一挂就是六七个小时,而情况严重时,还不止一袋补液。
这个点了还在挂水,一整袋补液几乎没少多少,显然,何乐悦今天的情况并不是太好。
“陆彦……”大概是长期输液和卧床的缘故,何乐悦显得没有什么精神,连声音都细弱了不少,叫人听了,忍不住就有些心疼。
都这样了还上来,不过是为了劝一个人回头。
何东华心疼侄女,更气愤陆彦的胡作非为,将轮椅的刹车刹好,气冲冲地就要过来揪人:“陆彦,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陆彦恍若大梦初醒一般,打了一个冷颤,立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手术刀,吓得何东华立马顿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