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回来了。
这是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从A城回到暮镇的那一天晚上。
再往上翻,也看到了她的最后一条消息。
是再前一天的晚上的十一点十一分,晓槿像是宣告又像是关照地给他发着两行字,“晚安,我明天就去冗县了,就不会再登QQ了。”
他当然希望这句话是关照,甚至是特别关照。
可是,那只是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算怎样的一回事,也不知道那未来到底会如何发展,是的,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走到了一个莫名未知的这里。
不过那样的一种单纯的想,年少时都不会把事情想得明明白白,当然也想不明白。我们永远只会向自己心里的某个未明方向趋近,然后做尽一切不可理喻的事情。
如此看来,她确实有几天都没有上QQ了。
真的要见面了吗?他靠在床沿上,在心里对自己发问。
情绪再次被洛晓槿挑起的引线,是一种心酸。
思绪被拉到了初中毕业前夕。
当时的校园到处都充斥着一副搬迁的盛况。
那个年代网络文化并没有多么地甚嚣尘上,即使是人手一个QQ帐号也不能保证,如此便没有那么多青春伤感被传染开来,人与人交流也只定格在课桌椅与操场走廊间。男女生在现实中的界限被划分得清清楚楚,所以各种迷茫懵懂微妙稚嫩等等等等的情感也不敢胡冲乱闯。
所以,在这毕业离别时,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没有感时伤怀。
他们沉浸在被谓之牢笼的学校终于“放”出了他们的喜悦中。
他们激动兴奋,只顾忙着把一切书籍文具以及自己的一切物品都收拾好,然后打包带走。
他们听着教学楼顶的大喇叭不断叫嚷着打扫爱护和清洁的声音。
那一副乱七八糟的场面,像极了电视剧里逃难时的情形。
这一场“热闹”之后,整间学校都静了下来,教学楼里的初三楼层更是静得出奇,黑板黯淡无光,课桌椅像是被凝固在地上一般死气沉沉,大批大批落寞和凄凉的空气迅速汇聚在了这里。杯走茶凉,人去楼空。
凄凉永远只是留给守望!那一个个课桌椅的主人回到家后,可是欢快得不成样子。
最终开始回顾的时候,是在欢快了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之后,该玩的玩了,该乐的乐了,突然之间觉得少了些什么。
于是开始想,其他同学朋友此时正在干什么,又开始心慌,生怕有什么事情独自一人因眼耳闭塞而错过。人好像大体是这样,忙的时候用事无巨细来各自为安,不忙的时候用闲情逸致来惶恐揣测。
这时开始想念着当初在学校里的情景,人好像又是这样,只是会事后追悔,而当时只道是寻常。
倘若这些伤怀伊晨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么当想到有关晓槿的一切时,身心便真的会溃不成军。
会有一种很特别的心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之一想到晓槿,就会出现一种很特别的心酸,酸得眼泪好像都要掉下来。
一天午后,天气很好,外面一大片清澈的阳光,伊晨躺在床上一边透过窗玻璃看着白云一片片飞过去,一边想着晓槿。他想了很久很久,从同桌时的点点滴滴想到同桌后的各种规避,想到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她了?再想到好像是不是以后都看不见她了?
越想越酸,越酸越想,越想越酸……
这样竟然都能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伊晨抬起手去摸眼睛,原来真有湿润过的痕迹。
上一次有这个感觉还是在念四年级的时候,发生在一个天天放学都会和他一起回家的小女孩身上。
那时候,伊晨对她总是有一种倾近,想和她玩,想和她笑,想照顾和关心她。只是后来那个小女孩转校了,她离开的那天早上,伊晨满心欢喜地揣着她最喜欢的酥心糖来到学校准备拿给她,没想到最后却看到了空空的课桌。
漫无心绪的,他盯着她的课桌出了一会儿神后,心里开始泛起一丝丝的心酸。
一种特别的心酸,和想晓槿时的心酸一模一样。
当时的伊晨太害怕大人们口里十恶不赦的男女生特殊情感,于是像一个小偷怀揣着赃物一样惶恐度时,同时又逼迫着自己赶紧处理“赃物”,所以很快便度过了那段只有自己才知晓的心酸期。
只是现在,关于晓槿的这个心酸期,好像来势汹汹!绵绵无期!
窗外的阳光突如其来地明耀了一阵,然后整个房间都被照得明晃晃的。
伊晨经过一大通的回忆后,似乎有些用脑过度,于是起身走出房间,准备去客厅玩玩,想让大脑休息一下,也想和表姨家里熟络一下,毕竟自己接下来就会生活在这里了。
来冗县念书的学生大抵这样,想要好好学习的学生,基本上都不会去住几十个人一个大房间的寝室,有的被家长托付给了在这边的亲戚,有的直接就是家长在校外租房子做陪读。
关于亲戚来说,有的还说得过去,有的就真的是从卡卡缝缝里找的关系所连接而成的亲戚。
之前早就听说冗县的房价和人架都久高不下,伊晨有担心过,不过从昨天到今天这段时间看来,这担心应该是多余的。
表姨正在看电视,口里的瓜子剥得嗑咯嗑咯响,给冷寂的房间添了些生气,看见伊晨出来了,忙招呼他过来坐。
刚一坐下,表姨又是关询他适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又是问今天的饭菜还可以吗?又是让他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满满的热情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于是赶紧找话来挡,“露姐还没有回来吗?”
表姨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清脆的女声就在门外响起,“谁在问我啊?”
然后看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眉目清秀的女生抱着厚厚的一撂书淡笑着走了进来,她望了眼伊晨,然后转过身去换了鞋,转而又转过来边望着他边慢慢往房间走去。
女生是表姨的女儿,算是伊晨的表姐,名叫程白露,现年高三。最开始听到她名字的时候,伊晨想到了露珠,露水,她却马上将一句诗脱口而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然后用一些极其晦涩典雅的辞藻解释她的名字,对比着伊晨的瞠目结舌,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差异一下子就凸现了出来。
“表姐,又去哪儿逍遥了?”伊晨迎着程白露的目光笑问到。
年轻人之间更容易熟络,昨天到了冗县后,程白露就带着他在县城里逛了一圈,买生活用品,熟悉环境,一下午的时间两人就互相熟悉了。
程白露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前,边开门边叹到,“哎!我们高三的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逍遥得起来的?”转而又问伊晨,“怎么样,明天就要开学了,准备好了没有?”
伊晨点点头,“嗯嗯,其他一切的生活琐事都已安排妥当,万事俱备,只欠开学。”
程白露放好书走出来,笑了笑,似是在嘲弄他刚说的那句话,不过她好像就有那么一种让人为之服帖的气质。是不是对古代文化感兴趣的女生都会有这样一种气质,韩伊晨记得小时候看武侠电视剧里经常都会有那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生,那时候总觉得她们翩然雅致,应该就是自己会喜欢的那种女生,只是翩然雅致的女生还没有碰到,洛晓槿这样的女生却率先闯入了他的生活,搅起一条“风波路”。
他本可以在初二那年安之若素。
他本可以在这一年多波澜不惊。
他本可以在毕业暑假无忧无虑。
洛晓槿的出现,注定此后再不平静。
“晓槿,你耳朵好红。”杨菲指着晓槿的耳朵说到。
“该不是有人在想你吧?”顾襄垣哈哈笑到。
晓槿瞪了一眼顾襄垣,他立刻止住了笑。
“就你话多,快去找地方吃饭了!”滕柯一巴掌拍在顾襄垣的肩上,把他往前推去。
一群人从山上下来后就一直在找地方吃饭,只是一路说说笑笑,又众口难调,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一群人放弃寻找,就近找了一个饭馆,简单地吃了个饭便各自回去了。
晓槿到家的时候,耳朵还红着,她边念叨着到底是怎么了边打开了门。
二姑仍然在看电视,脸上还是挂着那一副她走之前的平稳柔和表情,这让她有些错觉,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出去过。
看到晓槿,二姑关切地问她吃饭了没有,晓槿点点头,然后也反过来问二姑,二姑说也吃了。
晓槿注意到茶几上的面碗,只有一副碗筷,看着略显凄凉。
“二姑父又没有回来吗?”刚问出口就觉得不妥当,可还是在刹那间没有忍住。
二姑顿了一下,眼睛里似是飘过一些什么东西,然后继续摆着那张平稳的面容淡淡地回答到,“嗯,他最近工作很忙。”
“哦。”晓槿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又轻声“哦”了一下。然后弯腰去捡茶几上的碗筷,二姑挡住她的手,“我来收拾,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军训了。”
“没事的,这时候我也睡不着。”晓槿绕开二姑的手,捡起碗筷冲二姑笑了一下就往厨房走去。
“难道忙工作就可以不顾自己的家吗?”她边洗着碗边愤愤地想到。
现实社会里工作的事情她可能不懂,但她懂的是一定不要让自己的家人孤零零的。她偏过头去望了望客厅里的二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很快地洗涑完毕,回到房间,去关窗户的时候,看到了底下热闹的大街。
霓虹和灯光点亮了整条大街,街上的行人拥挤在其中,成了最繁杂的点缀。这里终究不是暮镇,一切都不太熟悉,在她看来,视野里的一切陌生成魅影和嘈音。
使劲关上窗户,看了看摆在桌子上那份入学通知书,可有什么办法呢?这里即将是自己会待上三年的地方,未来的一切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的思绪还没有到那么远,其实也到不了那么远。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蓝色水晶球,幸好,透过天花板上的灯光,里面那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还装着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少年。
她是知道他已经身处在和她同一片的天空里的,因为其实之前登过QQ,看到了他发的那一句,晚安,我回来了。
只是可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该不该回和该回什么这两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只得不了了之。她也奇怪,当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时,竟自己打了自己一个手足无措。
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大堆熟络的文字和感觉,而对于这个太“熟”的人,其实有一年多自己没有与他正面交流过了。
那一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让两个那么熟悉甚至是有着特别情愫的人,会在同一间教室里形同陌路,陌路得不像熟人,不像同桌,甚至是不像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