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月明山有些苍凉,草木凋零,冷风阵阵,不过还是有很多乐此不疲的高中生攀爬在这座山的各处。
季节的更替似乎总影响不了热血青春。
在山顶上,滕柯和秦欢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洛晓槿在远处看底下的风景。
滕柯望向她,她看起来还是很欢乐,刚才一路上也该说就说,该笑就笑。
可是,心里装东西的人和不装东西的人,给人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秦欢是坐不住的,很快就蹲下去摆弄起了地上的小石子,滕柯收回悄悄探寻的目光,眼睛有点涩,眨了眨眼睛,转而盯着身旁蜷缩在石凳下的秦欢,这样便轻松自在多了。
“秦欢,你说实话,韩伊晨是不是一天没怎么跟你们在班上接触?”
秦欢偏过脑袋,点点头,然后边摆弄地上的石子边说到,“感觉他不像他了!”
“什么意思?”
“唉,原来那么厉害的韩伊晨现在在我们班感觉籍籍无名啊,虽然因为现在高中是各个地方的强手集中营,但是……”秦欢还是哽不过这口气,说到,“他也籍籍无名过了点吧!”
“可能是还没有适应过来吧!”
“我觉得他压根就不该来念文科!”
听到秦欢激愤的语气,滕柯干笑两声,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秦欢又偏过头来,这次没继续转过去摆弄她的石子,似乎这次她觉得的事情更加不可思议,“还有,你知道吗?韩伊晨啊,原来在初中那么喜与人处的人现在居然听到班上有人说他性格孤僻,不苟言笑!”
滕柯摇摇头,表示不理解,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那洛晓槿知道这些吗?”
秦欢又转了过去,然后传来她的回答,“不知道,反正她应该也不会怎么关心吧,刚开始他们在后排做同桌时我还以为他们关系好呢,原来他们关系根本就不好,两个人平时就像陌生人似的。”
“哦。”滕柯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洛晓槿在前面招呼他们过去,秦欢腾地一下就奔了前去,滕柯脑海闪现出一个词,动若疯兔,摇头笑笑。缓缓起身的时候,看到了秦欢用小石子拼成了一个扭曲的“不”字,他站起来边动步边望望远处玩闹的秦欢,又边偏着脑袋盯了几眼,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便走开了。
伊晨后来知道了,原来陶然喜欢的那个外班漂亮女生,就是夏令汐。
有个成语叫爱屋及乌,是不是它的反义词叫恨屋及乌。
对于夏令汐,他真的不想殃及无辜。
即使有时候她的行为作风让伊晨不能接受,但总归对这个人是不排斥的,而且,可能也只有他能理解夏令汐光鲜亮丽背后的心酸。
很多时候,得天独厚的人却往往得不到人的厚待,而对于在一群平凡普通的小镇女生中鹤立鸡群的夏令汐,尤其如此,所谓高处不胜寒,她的寒寒到了骨子里。
在暮镇这样温暖的小镇上,上学放学都是学生们之间相互呼朋引伴,欢声笑语,而她永远只是一个人,这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孤傲,更让她体味不到了“人间烟火”。
在那个夕阳染红半边天的傍晚,所有学生都在积极欢乐地在外面准备晚上的篝火晚会,伊晨因为忘锁书柜就中途跑回了教室,却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夕阳投射的角落里玩手机。
这样一副画面在那个年代就像某些画质精美的手机背景图一样唯美,但唯美的一般都是伤感的。
最令人沉闷的,是一个人的黄昏。
伊晨走过去时,她才察觉到了,然后仰起头,嘿嘿一笑,伊晨突然觉得,纵使这个夏令汐再光彩夺目,也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而已。
她说,她落单了,没有人和她组队,一会儿她直接去“享受”劳动成果就好,轻松的言语抑制不住沉闷的情绪。
她说,其实她挺自卑的。伊晨看过去,她那张被金色阳光镀着的斜刘海遮盖的侧脸在言语表情的动容下显得更加动人,撩得伊晨心波荡漾,所以,他万分诧异,如此一个美丽的女生居然会感到自卑!
她说,除了自己的外貌,她什么都没有,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在养尊处优的家庭里长大,她几乎没有任何生活自理能力,但她羡慕那些随随便便就能炒一手好菜的女生。她不需要用功念书,从小学到高中,家里人都为她已经安排好了,但她羡慕那些以自己的实力在考场上纵横风云的那些学霸。
她没有特别的技能,独立的性格,健全的思想,也没有那些随随便便就能完成一件事情的能力。
等她醒事之后,想要改变,想要努力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意志原来早已经在从小到大的“磨砺”里,被软化成一团柔和的棉花,稍微一点艰难或者是困苦,她都坚持不下去,所以她放弃了,给自己定了个得过且过生活方式。
她说,她身边从来没有过亲近的朋友。“从来没有过”,这对于从小到大总是有一群好朋友的伊晨突然觉得这五个字是如此令人窒息。
她似乎就是不属于这个平凡小镇上的人,一大群从小成长在礼仪教条下的普通家庭中的女生和她格格不入,女生们只会集体生活在安全感满满的大地空间上,而不会轻易冒着掉落和被人诟病的风险去触摸浮在半空的夏令汐,即使夏令汐愿意降落在地面上,她们也会因为各种女生独有的小心思和与夏令汐所相关的小事情,对她各种看不顺眼,各种规避,嫉妒她,轻视她等等;而男生们,在那个异性分道的年代,她这个异性焦点中心人物,他们要么不敢有半点逾越,要么只能怀揣着自己的想法郁郁寡欢;古道热肠的人会因为她的行为作风望而却步,虚情假意的人会因为她的艰难困境而中途撤离,所以,她真的很孤单。
从那次谈话以后,伊晨偶尔也会多去关照一下她,也是在他的带动下,班上一些人便开始慢慢地去与她接触,而也是在这段时间,班里就默默悄悄地蔓延着韩伊晨和夏令汐的绯闻。
当这股风越传越大的时候,伊晨有些为难了,一方面他害怕会传到班主任甚至是母亲的耳朵里,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他不想让同桌的洛晓槿误会,绯闻盛行的那一段时间,洛晓槿似乎都没有从前那么的亲切,他真的很在意她的态度,尽管当时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夏令汐可能也察觉到了,于是也有意无意地开始默默规避着两人的交流,如此,伊晨也轻松安然地度过了那段时期。
十二月,作为年末的季节,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沉郁的气息。而不知从何时盛行于学生之间的平安夜和圣诞节,更是把这种气息拉倒了*,学生们在本班之内,班班之间,互相传递着寄托着各种情意的礼物。
伊晨望着教学楼,每间教室里的通明灯间断排列,偶尔还看得到窗边的人影,走廊上,楼道里,到处都是奔跑行走和喧闹欢笑的学生,他们在教室前面的阳台边聊天扯谈,或者互相走动,互相探望,然后又各自回到属于各自的教室,继续着各自的生活。
突然觉得,教学楼又多了一种玄妙的存在感,那么小的一栋楼,却装载下了几千青春少男少女的生活,心事和情感。
那一年随着元旦的到来终于过去,伊晨在志德广场和表姐辉哥一起等到零点来临时的那一刻。
他突然觉得,和洛晓槿发生的一切:初二同桌,之后的彼此冷漠,毕业暑假的异地热聊,再次同桌,以及现在的分开。
突然都像被逐次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被重重地翻进了岁月陈厚的书本。
居然有了一种岁月感,出现在这个非常不恰当的青春年纪。
毕竟这个年纪我们应该是在马不停蹄创造青春,而不是停靠在某个时空的站台上追溯和缅怀。
虽然已是凌晨,志德广场上仍然人声鼎沸,这是冗县每年都会发起的欢度元旦喜迎新年的夜场活动。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过冗县的青年和学生把这一传统过得愈来愈烈。
伊晨在人群里扫寻的目光突然停顿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面。
他似乎削瘦不少。
“表姐,我有个朋友在那里,我过去一下,你们先找个地方玩。”伊晨对表姐说到。
表姐转过来点点头。
伊晨径直走过去,拍了拍白凡的肩膀,白凡转过来,一张脸的打开方式果然不出所料。
一张毫无明亮色彩可言的脸。
白凡几乎是一把抓住伊晨,嘴角一阵抽动,又忍了忍,最后半天憋出一个笑,“是你啊!”
伊晨微笑着点点头,“你在这儿玩吗?”
“嗯。”
白凡在那里踌躇起来,伊晨知道他的意图,先他一步说了出来,“我也很久没有跟谭琉君联系了,好像是因为她妈妈收了她的手机。”
白凡脸上的失落立刻蔓延开来。
“你就没有去她班上找过她?”
白凡的脸上又集拢起巨大的悲哀,“她给我说过,要是真为了她好,就不要再去找她。”
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听得伊晨都心被揪痛了一下。
可接下来想到了洛晓槿,他何尝不是一样,也算是为她好,才不想去造成她的困扰。
不知谭琉君当时是用尽多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两个悲伤的人就这样把他们的恋情以悲伤结尾。
可即使如此,他们终究也是由纯情的开始,丰富的情节和悲伤的结局构成的完整恋情。
而他的故事呢?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