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叶少臣并不明白是为什么,等日子长了他才知道,父亲带回来的不光是荣耀,还有灾难。
越来越多的人在皇上面前危言耸听,一度将叶铮弹劾得如同明日就要篡位夺权一样。
猜忌如同毒蛇,一点点将人的心缠紧,吐着剧毒的信子,虎视眈眈。
后来,有人弹劾叶铮与月夷族人勾结,意图里应外合谋反篡权,也就在那个时候,月夷族进犯。
皇上派了人前去迎战,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战力并不强盛的月夷族,此番却如有神助,屡战屡胜,一口气攻破了宁朝边防三座城池。
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叶铮通敌的传言越演越烈,仿佛就是事实。
月夷族越战越勇,终于,皇上宣了叶铮觐见。
叶少臣的拳头死死地握着,苏龄玉抬头看到时候,看到他隐忍的眼神,仿佛幽潭,黑沉不见底。
那次出战,也是叶铮最后一次出战。
他带着十万叶家军奔赴边疆,最终将月夷族人赶出宁朝疆土,却也不幸战死沙场。
肃王的脸皮忽然颤动起来,表情变得狰狞痛苦,“可是你恐怕不知道吧,那一次月夷族进犯,原本就是一个陷阱!”
“为了让你父亲露出跟月夷族勾结的马脚,为了让他彻底消失,你父亲出征前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却仍旧不相信皇上会那么绝情!”
“你知道你父亲最后是怎么死的?他被活活困死,断绝了一切的粮饷,再高明的将军,没有了粮草的支援,就只能死!”
“他知道朝廷要的是他的命,他是自尽而亡的,希望在他死后,朝廷能放过他的部下!”
肃王笑得凄凉,“多可笑,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了自己的刀剑下,他也不甘心啊,眼睛迟迟不能闭上,他死得太冤!”
苏龄玉有些呼吸不畅,心头仿佛压着一块黑云,乌沉沉坠在那里。
她有点不敢去看叶少臣的表情,只是手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营帐内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压抑的呼吸声。
半晌,叶少臣的声音才打破了宁静,他说,“那你呢?你在这里面,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肃王看着他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着深深地怀念,“少臣,你真的很像你父亲,他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叶少臣没说话,他不想听这些。
“我嘛,只不过是我皇兄顺便想除掉的一个威胁罢了。”
肃王当年被封了王,先皇赐给他的封地位置很微妙,临近月夷族和另外两个外族。
叶铮常年征战在外,不断地有人往皇上面前递消息,说他跟肃王私下相交甚好,意图谋反。
苏龄玉都要翻白眼了,说来说去都要往叶将军头上按意图谋反的标签,就没有别的好弹劾的了是吧?
那一场战役,皇上下令让肃王协助,最后肃王也战死沙场,令人唏嘘。
“可能是老天有眼,没有让我死掉,老天也觉得我们太冤枉了,我苟延残喘地活着,联系了从前的部下,我要问一问皇上,这些年,他可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他可曾还记得,当初我们结义时发的誓!”
肃王的话很有感染力,虽然因为他的病,肃王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掷地有声,眼里坚定的光芒,让人的心忍不住随之震动。
苏龄玉有些担心,任何人听见这样一段往事,都会感触巨大,更别提叶铮是叶少臣的尊敬的父亲。
她紧了紧手,虽然她也生气,可她总觉得肃王是另有所图的,若是真想找皇上讨公道,为何要用自己将叶少臣引过来?
苏龄玉的手被捏了一下,叶少臣没有看她,面色愤怒中尚且能保持平静。
苏龄玉松了口气,也是,他可是叶少臣。
“肃王殿下说的这些,我知道了,只是你将我引到这里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将事情告诉我?”
“并非如此。”
肃王终于从往事里收回了情绪,脸上也变得无比认真,“我希望,你能够接替我,做这件事。”
“……”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肃王故事里,叶将军被弹劾意图谋反,他现在是在撺掇叶少臣真的谋反吗?
苏龄玉心里开始打鼓,肃王恐怕,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之前那个故事,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了,都会生出怨怼和不甘来,更何况是叶少臣。
他是想让叶少臣仇视朝廷,仇视皇上,揭竿起义推翻宁朝吗?
所有人都注意着叶少臣的反应。
他的脸上,却没有反应。
“肃王殿下太高看我了。”
叶少臣语气淡淡,英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就连刚刚的愤怒,也像是已经被他收回到最深处一样。
“少臣,你不愿意,你觉得朝廷,觉得皇上仍然是不可违抗的对不对?你不愿做反臣,是因为你心底的忠义还在。”
肃王并没有任何失望的样子,反而一副他早就知道的表情。
“所以我才说,你跟你的父亲很像。”
“所以呢?你会放我们离开吗?”
肃王摇了摇头,“再待两日吧,总得给我两日时间来说服你,我想让你知道,你心中仍旧想要效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之后的两日,肃王和叶少臣单独相处的时候,苏龄玉是不在的。
她仿佛就是一个陪衬,一个幌子,将叶少臣招来了之后便没有她的事情了。
肃王也没让人苛待她,反而因为她是姑娘家,处处优待,热水、食物、衣服……,样样不缺。
苏龄玉来者不拒,就当作他们赔给自己压惊了。
鉴于此,顾影让她去给肃王诊脉的时候,苏龄玉一口答应了下来。
“还是先用之前的方子,我会给肃王艾灸,这几瓶药记得给肃王吃,若是吃完了……,京城的妙春堂是有的。”
苏龄玉让青芝将药递过去,别人不为难她的时候,她其实也是很好说话的。
可是肃王的情况,十分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