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的穿着,好像不像穷人!
她想了许久,慎重的组织了一番说辞,才回答,我……我叫清清!
清清?是青草的青吗?卓延廷问!
她解释道,不是,是清朝的清,大清王朝的清!
清朝的清?卓延廷的眉间掠过一丝不快,从儿时开始,清朝这两个字就使他厌恶,当然,绮珺并没有察觉什么,还在“编造”她的身世和来历,我是北京人,家里原本是有些产业,可惜没落了,我们住的地方被洋人划为租界,无家可归,我要去广州找我哥哥!
卓延廷微微有些伤感,感叹道,国破山何在?如今的大清朝早已是分崩离析,老百姓在洋人的欺辱下生活简直苦不堪言,其实广州这里也是一样的,法国人,日本人,英国人在这盖工厂、划租借、修铁路、开烟馆、圈占土地,欺压中国百姓,简直是无恶不作!这些侵略者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从我们的土地消失?可能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吐露了太多的怨念,他又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哥哥怎么会在广州?
她略略顿了一下才说,是这样的,八年前,我哥哥和我爹吵了一架,然后他就离开了家,后来有人说他来了广州,所以我就来找他了,可是广州那么大,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走的时候我才十岁,连他的样子我都记得很模糊,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卓延廷感叹,父子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非要弄得离家出走呢?如果他的父亲还活着,他一定悉心尽孝,绝对不违背他的意愿,只可惜,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那么追你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绮珺竟然忍不住轻笑,我到了清远,原本是想找一家酒楼随便吃点东西,可是酒楼里突然来了三个乞儿,是母女三人,其中一个女孩还得了重病,好几天都没吃过东西,酒楼老板,蛮横的就要把他们轰出去,我看不过去,就商量老板,将他不吃的剩余饭菜,分给母女三人一些,可是老板说了,宁可喂狗,也不能让乞丐影响他的生意!
我一气之下,就点了八菜一汤,招呼三个人尽管吃!
可是结账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钱包竟然不见了,没钱怎么办,老板又不肯赊账,我只好逃呗,捎带砸烂了他一些桌椅板凳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卓延廷惊讶的看着她,看她举止出格,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理解!
一个女孩,人地生疏,还敢吃霸王餐?自顾不暇,还打抱不平,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那有什么,想我绮……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险些暴露真名,急忙转移话题,哎,你救了我,又慷慨解囊,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卓延廷!卓延廷一面挥着马鞭,一面回答!
卓延廷?她品味了好久,这个名字好怪啊,你真是大夫吗?怎么我看着不像呢,我见过的大夫都是胡子花白,年纪一把,从没见过向你这么年轻的大夫,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啊,我是要去广州的,你这是在往北走啊?
卓延廷看了看她,向她表示好运,你运气不错,我就是广州人,不过我今天要去清远买药材,明天回广州!你要是不害怕我是坏人,我倒是不介意捎你一程!
又要去清远啊?我对这个地方可没什么好感?不过暂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去广州,就“勉强”跟着你吧!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千万别“勉强”啊!卓延廷调侃道!落难的人,言语间还处处透着傲气!
到清远还有多远啊?她斜着头问他!
卓延廷看了看她,嘲讽道:你不是从清远逃过来的么?怎么会不知道还有多远?
她揪起嘴巴,一只手托住下巴,冷冷一哼:我只顾着逃命,哪里认真看路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关于我被人追债的事儿,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卓延廷暗暗一笑,无奈的摇摇头,温饱不足的人,还死撑着面子,真是少见,咱俩又不熟,我能跟谁说去!
你还没回答我呢,还有多远到清远啊?
反正天黑之前是到不了,卓延廷回道!那我们住哪?
郊外!
绮珺脸色一黑……
天已渐渐擦黑,夕阳的余晖最后挣扎着,落入地平线!
卓延廷的马车停靠在一片树林里,马儿拴在树下,悠闲地啃着地上的青草,潮湿的空气逐渐笼罩了四周.!
绮珺把头从车窗探出来,看着他正在拴马,问道:我们今晚要在这过夜么?
卓延廷将马绳系好,四下环顾着,是啊,天已经黑了,看不清方向了,我也不熟悉路况,所以,只能在这里过夜!
绮珺朝四下环视一圈,这儿好可怕啊,会不会有野兽啊?
卓延廷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
她一惊,缩回头去,你不知道还敢停在这啊,万一有野兽怎么办啊?
卓延廷没有回答,而是掀开车帘,从车里拿出来一个包,给你,他递给她,这里面有吃的,你吃点吧!万一有野兽,你也有力气逃跑啊!
她接在手里突发奇想的问一句,这是你媳妇给你带的吧?
卓延廷愣了一下,戏谑心起,顺着她说道:是啊!
她听了嘟哝起嘴巴,小声的说:原来你都成亲了?
卓延廷暗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他原本是不善于调侃之人,也搞不懂为什么就是想逗逗她!
目光在她那泥糊糊小脸上扫视一圈,然后问她,你就这样跟着我,真不怕我是坏人吗?
她抓起一张饼狠狠咬了一口,你再坏,还能比野兽可怕吗,如果不跟着你就会被野兽吃掉,那我宁愿跟着你这个坏人,不过,我觉得你不像坏人,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皓白的牙齿晶莹如玉……
见再无事可做,他干脆也跳上车辕,头靠在车厢上假寐,她掀开车帘,看了看他,仔细观摩了一下他的长相,浓眉大眼,高耸的鼻梁,微挺得颧骨,刚毅的脸部线条,十分俊朗的长相,就是额头一道隐约的疤痕,有些影响了美感,微微有些惋惜,真是可惜了这副长相!
你额头上怎么会有一道疤呢?她已经问出口!看你长得勉强还算过得去,可惜破了相!
他睁开眼睛,见她正打量着自己,微微有些局促,小时候淘气,不小心割伤的!
哦!她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两人一时间都没了话……
一阵微风吹过,她不自主的蜷缩了一下身子,卓延廷注意到她的动作,就指着车厢里的被子说,那有被子,你要是觉得冷就自己盖一下吧,这里的天气是这样的,白天炎热,夜晚凉爽!
她看了看被子,不屑的说,莫非这也是你媳妇给你准备的,她可真贤惠啊!
她的语调带有一丝讥讽,卓延廷见她当真只好如实说,你还真相信了,其实我还没成亲!
你成不成亲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做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吧!卓延廷说道!
你呢?她问!
你睡马车里,我睡外面!
她倔强的指着车厢,你也进来睡吧!
那怎么可以,男女有别,我还是睡外面吧!
不,她依旧固执己见,我已经害你两天没饭吃了,总不能在害你没地方睡吧!那样我会很过意不去的,再说,出门在外,又何必拘泥于那些礼节,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如果不是你,也许我都被那些人卖到妓院去了,你这样,我很过意不去的!
卓延廷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问,再次好奇的问:你……真的不怕我是坏人,这么相信我?她调皮的眨眨眼,我就是觉得你是好人,虽然她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就这样,在自己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时刻,选择相信他!
当然,挂在腰间的一把精钢打造的短枪,也随时蓄势待发,相信归相信,但是起码的警惕,她还是要保持!单纯美好对她而言是几年前的事,现在的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能够这样跟他相处,已经是她对自己的一次放纵!
一夜的时间过去了,晨曦的光照进树林,照的大地暖洋洋的,露水的湿润覆盖着每一片树叶,空气依旧很潮湿……
绮珺睁开惺忪睡眼,揉了揉眼睛,她看到自己依旧半躺着睡在马车里,身上盖着被子,睁开眼睛,身旁卓延廷已经没了踪影,马车外也不见他,她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忍者腿上的疼下了马车,瘸着脚,一跛一跛朝周围的深林大喊,卓大夫!卓大夫!
回音显示着山谷的空旷和静谧,她跛着脚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喊,卓大夫!
卓延廷!
卓延廷!
咳咳,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她急忙转过身,就看到卓延廷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看到他的那一瞬,她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她甚至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去哪了?她的语气带有埋怨还有残余的恐慌!
我去找水!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醒你!他回答!
哦,是该找点水,我都好几天没好好梳洗过了,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挺细心的!她一面说着,一面朝马车走过去!
身后传来卓延廷略带愧疚的声音:实在抱歉,清清姑娘,其实我是想给我的马找点水喝……
在一条河边,卓延廷牵着马喝水,绮珺在不远处洗脸,她在洗脸时还不忘一直抱怨,你这个人真是的,有时间给马找水喝,却没时间给我找水梳洗,我都好几天没梳洗了,脏死了!
卓延廷有条不紊的回答,马儿有了水喝,你不是就有了水洗脸么?这并不矛盾啊!你这不是正在梳洗吗?
绮珺洗罢,用她那并不干净的袖子简单擦了擦,然后走到卓延廷身边说,反正今晚也要在清远住上一晚,不如咱们去找一家客栈,我必须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看,我的衣服都破了!
她的要求让他疑惑加重,他没回头,依旧认真的看着马儿喝水!
调侃着说:你果然是个落难小姐啊,身无分文还敢打抱不平,去酒楼点八菜一汤,如今我们连吃喝都成问题,你还奢望去住客栈,你……
他转过头突然停住了,目光一时呆滞了,因为洗过脸的绮珺终于露出了原貌,他一时间有些惊艳,没想到一身狼狈的女孩,竟然还有这样不俗的长相,他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形容,总之就是好看,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孩!
脸若银盘,眼似水杏,不似一般的女子那样静态之美,她的美更多了几分狡黠,几分算计,有一股灵动之气!虽然衣着依旧破旧,但仍然无法掩盖她原有的美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有神韵,也很有特点,衬着粉白的脸,樱桃小口正对着他微笑!
就像一阵温风吹进他的心里!心不自主的砰砰的跳了几下…
你要说什么,绮珺仰着头问他?
我……卓延廷迟疑了半天,没什么!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