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家大爷如此殷勤,昭阳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对他福了福身子,话都没说就走了。赵孟言瞥了一眼这个宠妾灭妻的男人,心下鄙视,眉头一皱,也走了。
但李家大爷可没觉着面上怎么着了,美人就是板着脸,那也是一幅画。瞧她眉心微蹙的样子,可不正是那些个画卷上含愁带怨的娇美人么?
他心血来潮,破天荒地去了后院那个很久没有踏足的地方,找上了结发之妻。
他是杨淑岚唯一的男人,杨淑岚对他是又爱又恨,但女人都喜欢找借口,便把这些年他的薄情寡义全都迁怒于沈姨娘身上,一心觉着若是没有那个女人,丈夫和孩子都还是她的。眼下他忽然给她好脸色,还来嘘寒问暖一番,她真是受宠若惊。
“这些日子铺子忙,冷落你了。”李家大爷扶着她坐下来,状似不经意问了句,“对了,我在正门口遇见你娘家表妹了,怎么,你们家里人从淮北回来了吗?”
杨淑岚也不是蠢人,知道他对自己如此亲切定然与表妹来过这事有点子关系,便含糊道:“我也不清楚,表妹只说这是宫里的意思,她如今是京里的人。”
李家大爷越想她那身段,越觉着有意思,京城里的姑娘虽不若江南这边的美人吴侬软语眼儿媚,但别有一番清丽脱俗的仙气儿,光是一个眼神都叫人觉得惊艳。
他笑了,试探着问了句:“那,咱们这表妹,许了人家没有?”
也是多年夫妻了,他这么一个眼神一句话,杨淑岚几乎是立马抬眼去看他,便察觉了他的心思。她心中大怒,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发妻,今儿好不容易来这儿坐坐,态度温和有加,竟也是因为他对昭阳动了心思。
她幽幽地看着他,双目蕴泪:“你好不容易来我这小院一次,关心的竟也不是我,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
李家大爷讪讪地摸摸鼻子,可心里是真痒,青楼里的姑娘瞧得倒是多,但他很少瞧见像昭阳这样一眼就能叫他神魂颠倒的姑娘。又因为昭阳是夫人的妹子,这近水楼台先得月,那该多好?
这痴劲儿上来了,他便耐着性子赔笑道:“岚娘,你是我发妻,我怎会不关心你呢?实在是我也惦记着你们陆家如今没落了,表妹从前与你情分好,咱们都是一家人,也合该帮衬帮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杨淑岚心里油煎似的,却又不愿跟他冷言相向,只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见她这么识趣,李家大爷伸手去搂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看着,你们姐妹二人不若做对娥皇女英,好好为李家添丁,你看如何?”
杨淑岚是真恨,恨得牙痒痒。他对她哪怕有半点情分,就不该在她面前打表妹的主意。可……
她心念一动,可她更恨的分明是那个花枝招展的沈姨娘,害她孩儿,夺她夫君,如今这偌大的李家都是沈姨娘说了算。若有个机会摆在眼前,能叫她把沈姨娘踩在脚下,从此撕烂了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她就是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杨淑岚到底对这个表妹还是有过童年情谊的,可十年来受过的苦哪点不比那儿时的感情刻骨铭心呢?她想,若是表妹能来李家,那也算是一个好机会了。陆家如今连家都没了,她能给表妹一个家和下半生的荣华富贵,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心里有了成算,她打落牙齿和血吞,强笑着去看丈夫:“我会写信送去表妹那,让她过几日再来。你的愿望,我尽力帮你达成就是。”
李家大爷大喜过望,脸都笑烂了,伸手搂住她就是一顿亲吻:“沈姨娘身子多有不便,今日我回来得早,就留你这屋里了。我的乖乖哟!”
杨淑岚心头是百般不愿的,对表妹的感情仍在,可被丈夫这么一打岔,那颗像是死了一样的心也忽然活过来了。她也是个女人,也曾经日日夜夜地盼着丈夫的宠爱、儿女的诞生,她初嫁过来时,也与这个男人有过那么些状似恩爱的时日,他虽对她并非一心一意,却也好好呵护着。
表妹已是过去的事,而今她身在李家,更多是为眼前打算。衣衫渐退,那许久不曾碰她的男人忽然间与她温存起来,折腾得她气喘吁吁,浑身绵软,她一边细细地嚷着,一边红了眼圈。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能重新赢回丈夫的心,把那个该死的贱、人给一脚踩扁。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
来了李家一趟,昭阳见到的想到的太多太多,那些烦恼沉甸甸地压在心里,竟叫她也忘了这一趟与赵孟言同行的初衷,把母亲的镯子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孟言在路边的医馆看了看大夫,开了些药。那大夫一边替他抓药,一边瞧了眼昭阳,还以为这两位是一对儿呢,便客客气气地叮嘱昭阳:“夫人,您家相公这是受了风寒,虽说不是什么顶顶要命的病症,但也不可小觑。这药开回去,须得按时服用,煎药也有讲究——”
昭阳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她夫人。”
她有些慌里慌张的,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黑漆漆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竟有几分像那受惊的猫儿。赵孟言哈哈大笑,拎着药包走出医馆时,坏心眼地凑过去说:“夫人,为夫这煎药大事可就交付于你了。”
昭阳瞪他一眼,也不好与他争辩,索性扭头就走,暗骂一声无赖。
她还有些惆怅,说起这相公娘子的,就想起了表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遇见了李家大爷这种烂人呢?她想着,再过几日还是厚着脸皮向皇帝再讨一个人情,左右皇帝要出门办事,她留在陈家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去陪陪表姐,多开导开导她,瞧她瘦得那个样子,定是忧虑成疾才把身子给压垮了。
这么想着,两人终是各怀心思回到了陈家。
皇帝午间没有回来,想必是在外面用饭了,昭阳也就乐得轻松,与后院的下人一同用饭。陈家清廉,就连主子吃的也并不丰盛,又何况下人呢?昭阳看着那些个菜色,并无胃口,加之心里有事,草草用过就回了屋。
下午的日头上来了,虽还是春日,但也有些晃人眼睛,闷闷的。昭阳午间打了个盹儿,起来后迷迷糊糊的,便惦记着去打水抹抹脸。
午后的大宅静悄悄的,想必是陈大人与皇帝都出去了,主子不在,府上的奴仆也趁机轻松轻松,都各自歇着。昭阳穿过长廊,去井边打水,哪知道途径西院时,忽然看见假山后面似有一抹黄色一晃而过。
她顿了顿,还道是陈家养的那只黄色的猫儿,童心大起,便走上前去打算逗弄一番。哪知道走近了些,她忽然听到了别的声气儿。
“好姐夫,你,你别这样,慧儿难受得紧……”那声音娇喘微微,软软糯糯,竟是府上二姑娘陈怀慧在说话!
昭阳一惊,随即听到了陈明坤的大女婿陆沂南的声音:“好慧儿,你忍忍,帮姐夫弄一弄成吗?你如今肚里有一块疙瘩,姐夫是不敢乱来了,可你好歹疼一疼姐夫,帮我把它弄消停呐。”
这一番对话叫昭阳听得一清二楚,老天啊,这陈家二姑娘不是还未嫁人吗?怎的肚子里居然有孩子了?
陈二姑娘还在无力地说:“姐夫,说到我腹中骨肉,你可要帮我出出主意啊。这孩子如今都一个多月了,我爹是决计不会同意我与姐姐一同陪在你身边的,是你说皇上来了,便让我去求我大哥做主,让我去皇上身边伺候着,最好能回京城当个主子。可皇上如今压根儿不拿正眼瞧我,我可怎么办哟。这肚子若是越来越大,将来我可没脸见人,我爹爹一定会打死我的,可我也不愿离开你……”
陆沂南安抚她:“你乖乖的,不用担心,姐夫自有办法。虽说你去了京城,离咱们嘉兴十万八千里,可只要你去了宫里做主子,岳父迟早也会被调回京里的。到时候咱们陈家升官发财,前途无限,姐夫,姐夫自会想法子与你相见的。”
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可以,但凡有脑子的都会觉得可笑。若是陈怀慧真的进宫做了主子,试问这陆沂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后宫妃嫔下手不成?
昭阳听不下去了,生怕被牵扯进这些破烂事里,赶忙转身离开。哪知道不远处小春子恰好走来,一见她便大着嗓门儿道:“哟,姐姐这是去哪儿啊?今儿不是去看望您表姐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呐!”
那假山后的人一惊,窸窸窣窣穿好衣裳。陆沂南把陈二姑娘安抚在那里,让她莫要出声,自己则走出了假山,强装镇定道:“怎的昭阳姑娘也在这里赏花?”
小春子定在那儿,心道怎的昭阳会和那陆沂南走到一块儿。昭阳却是心里发慌,回头若无其事地对陆沂南笑了笑:“我看到有猫儿在这边,便追了过来,哪知道刚追过来就看见小春子了。怎的陆公子也在?我竟没有察觉到您在那假山后面。”
陆沂南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很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不信这样巧,她离假山这样近,不可能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
他还欲多说,却见那丫头逃也似的走了,心下更是有了计较。他搞大了陈怀慧的肚子,本就心知肚明岳父不会放过自己,这阵子正急于寻个冤大头,哪知道刚巧皇帝来了。陈怀慧貌美,皇帝年轻,又同住在一个府上,这可真是天大的便利。他还不信皇帝是柳下惠,能坐怀不乱不成,况且历史上那些个微服私访的皇帝,哪一个不是在江南找到了红颜知己?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当,还说服了榆木疙瘩似的陈家大爷,陈怀贤。陈怀贤自然不知二妹被陆沂南搞大了肚子,但陆沂南分析得头头是道——陈怀贤读书不精,口才也不好,仕途根本没法走,但若是陈家二姑娘去了宫中做主子,皇帝无论如何也该看在二姑娘的份上恩荫陈家。陈明坤年事已高,过不了几年就该致仕了,那这恩荫自然就会落在陈怀贤身上。
陈怀贤一听,心动了,心道父亲从来都说他是个没出息的人,眼下机会来了,他还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呢。
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想着今日岳父与皇帝都不在府上,便趁机与陈怀慧在假山后面幽会,结果居然被昭阳给瞧见了。
这个女子是皇帝身边的人,若是叫皇帝知道他们的打算,那别说他和陈怀慧了,就是陈明坤恐怕也会被牵扯进来,陈家上上下下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丫头不能放任不管!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