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天，想着用针线换点钱过年的，不止她们一家。
挤挤挨挨的倒是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
万氏和林翠翠都是柔弱之人，直接被挤到了最后头，丫丫都已经坐在背篓里睡着了，她们俩还在日头底下排队呢。
林菀牵着招弟找过来，就看见她们两个被晒的蔫蔫的，嘴唇干裂满面油光的。
她有些心疼，道：“人多就等等再来，站这里干等着也就罢了，何必两个人一起站着？你看丫丫，小脸都晒的通红。”
她伸手从背篓里，把丫丫抱出来，躲到铺子屋檐下的阴影中。
丫丫睁开眼看看她，揉揉眼睛，动了动小身子，在她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又重新睡着了。这次就安稳多了，不总是哼哼唧唧的。
万氏见了，就有些愧疚和无措，觉得自己真是不会照顾孩子，竟还不如三女儿细心体贴。
“娘，您看这个——”招弟没心没肺的，举着糖葫芦跟娘和二姐炫耀。
“哪来的？”林翠翠惊奇的问道。
说实在的，即便是她，也有好几年没尝过糖葫芦的味道了。
乍见这糖葫芦又红又光，想着酸溜溜甜滋滋的味道，嘴里都不自禁的分泌出口水来。
招弟伸出舌头，舔了舔糖葫芦上的糖衣，美滋滋的道：“三姐买给我的。”
万氏摇头：“三妮儿，别惯着你妹妹。”
“过年呢，吃上一串无妨。”林菀示意招弟把纸袋子拿过去，道，“我这里还有几串，娘和二姐也吃。”
万氏一看还有三串，心里有点心疼钱，但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便拿出一串给二女儿，道：“娘是大人了，不爱吃这些甜的，你们几个分着吃。”
林菀笑笑，没说什么。
林翠翠见妹妹吃的香甜，到底是没忍住，伸手取出一串，矜持的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咀嚼着。
酸酸甜甜的滋味，真是美极了。
她眯了眼，笑了。
“三姐，你也吃呀。”招弟吃的嘴唇通红，说道。
“我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你们吃，还有一串要留着给阿水哥。”她还记着早上刘水端来的那盆鱼汤。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
林翠翠和招弟听了就有些惭愧，觉得自己不如老三懂事。
要知道，早上那鱼汤，她们吃的可比林菀多多了。
但东西已经开吃了，也不好再放下。
况且这糖葫芦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久违的，难得的美味。恨不得一串吃到明天才好。
招弟磨磨蹭蹭的舔着糖衣，等她把五只糖球的糖衣舔干净，只剩下五个光溜溜的山楂时，终于前面的人都走光了，轮到她们了。
绣铺的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三十出头的少妇。
她挑着眼尾，哈了个哈欠，显然这半天忙活下来，她已经很累了。
“你们的东西呢？”她懒洋洋的问道。
万氏和林翠翠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绣品都放到柜台上。
万氏平常忙，还得负责一家子穿衣的缝缝补补，没那么多时间做这些。数量比二女儿少了许多，只有五个荷包，五块帕子。
因着荷包的价钱比帕子要贵些，林翠翠就偏爱绣荷包，提了一小包放在柜台上，足足有十六个。
因为没有钱买灯油，她甚至还趁着别人睡觉时，就着黯淡的雪光，绣了一些女人用的肚兜，以及穗子。
成年累月这样熬眼睛，她的眼睛便有些不好，远距离一些的东西，看着便有些模糊。
这些，她还不敢跟母亲说，怕她担心，不再让自己晚上做事。
那样家里就又少了一份家用，到时奶奶生气，给的吃食一定会更少。
绣铺的老板娘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这些荷包，挑挑拣拣的，道：“这几个荷包还不错，扇子坠儿这些……”
万氏忙道：“我女儿结穗子的手艺一向很好的，许多人夸奖喜欢呢。”
“手艺嘛，还不错。”老板娘扯起嘴角笑了笑，“就是这材料次了点，一般的夫人小姐可瞧不上的。”
万氏顿时红了脸。
林翠翠更是面红耳赤。
好的布料和针线，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更加细致鲜亮好看。
但相对的好料子价钱也贵啊。
就这些，还是万氏和林翠翠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一点铜板买的，哪里还拿得出更多的钱去买好料子好线头。
此时被老板娘用挑剔嫌弃的眼神看着，林翠翠的自尊心受到重创，那种清贫和捉襟见肘的局促自卑，令她恨不得转身逃走。
但为了家人的生计，她还是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颤声道：“不拘多少，请您出个价吧。”
老板娘用指尖翻拣了一会，微微笑道：“这些一共五十文吧。”
“五十文？”万氏皱起了眉头。
林翠翠更是急忙说道：“我这么多荷包，加上我娘的那些一起，起码能值二百文的啊……”
“数量多有什么用？质量太差了。这么多搁在我这儿，不一定卖的出去，说不定还拉低了我这里的档次呢。”老板娘有些嫌弃的说道，“就五十文吧，要不愿意，就到别家去看看。”
林翠翠眼泪直打转。
熬了多少夜，竟然只能卖五十文钱。
这够家里买多少粮食？
三五斤棒子面，也吃不了多久啊。
“老娘娘，求求您，再多出一些吧……”万氏已经有些恳求了。
“我只能出这些。我这里又不是善堂……不卖就拿走，别耽搁我做生意啊。”老板娘满脸不乐意。
“算了吧，娘，五十就五十……”林翠翠低声劝道。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娘，把这些收起来，咱不卖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林菀抱着丫丫走过来，伸手把小包裹从老板娘面前拿过来，塞给林翠翠，“熬心血绣出来的，区区五十文，倒不如自己留着用。”
“可是，没钱咋过年呢？”林翠翠愁眉不展的。
“你放心，咱家不缺这五十文。”林菀笑着安慰她，“我刚才对面那边新开了间绣铺呢，我们过去看看。”
老板娘撇嘴道：“那边就能要你的廉价破烂荷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