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严严实实隐藏在斗篷之下,衣袂翻飞中,她眼睛直视前方,分毫不敢将目光挪动到身旁的黑暗中,她早已透过火灵之眼看到过这件屋子的情形,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在一扇门前,君瑜依葫芦画瓢打开了这件屋子相通的门,光亮初现她便飞速窜了进去,大门“哄”一声在身后关闭。
君瑜急速遁走之后,一直伫立在此屋门前的男人终是缓步踏了进来。
他本淡然疏离的目光在触到四周泛着惨绿之光的水晶缸之时,彻底被惊动,如万丈雪山之上落入惊雷一道,石破惊天中,霎时天地变色雷霆雪崩扑面而来。
他的薄唇在极度震惊下无意识张了张,漆黑无光的双眸此时竟也泛着如蚀人白骨之上永存的幽绿萤火般的漂浮荧光,本间距微宽的双眉此时紧紧蹙到了一起。
这……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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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瑜继续在黑暗中穿梭,她腹间如波浪般不时滚动,终是换了口胸中气,她发出一声叹息。君瑜平日里很爱叹气,她学了丹阳山上那老头的伤春感秋悲天悯人,却不得不只能用叹气来表达自己的无奈和对世事的感慨。
想起自己在一个时辰前初见此屋的场景,君瑜的情绪竟有些压抑不住,她边暗调内力平复着胸中躁动边为身后那人祈祷——瞌睡王爷啊,在这里您可千万别睡着了,不然恐怕那些水晶缸中的生物就是您将来的模样!
是的,一直撵在君瑜身后的就是不日前派人翻了君瑜屋子的瞌睡王爷——十王爷,即墨晗。
这一躲一逐中,君瑜早就查明了此人真身,那一刹,君瑜也是惊疑万分,无论如何,就算他是幕后最大的黑手,苍海帝国金尊玉贵的十王爷也不该亲自出现在此处。
君瑜思忖着,更何况……看这位见到这屋子的神情,竟比见到一人头在地上向他微笑一滚而过随即消失时更加的惊涛骇浪,看样子,他也是来勘察此处的。
君瑜不禁想到此前他派人搜查且弄乱自己的屋子,难道他竟打着查明自己是否有问题,或者若查出自己是平常百姓就干脆惊吓轰走的目的?
想到凡是在赌坊中撒过破便再也没见过的赌徒,想到总有因欠钱而被赌坊抓来做工抵账却从不见人多的赌坊小厮,想到在自己之前消失的内院管家……君瑜打了个冷战,她不敢再想下去。
即便如此脑海却还是不由自主飘出一个光头的彪形大汉形象,于是便忍不住再想想,那个爽朗的汉子竟也是如此阴鹜恶毒心狠手辣之徒吗?
人总是愁思百转心有千结,昨日心绪还未调理好又被今日繁琐挡了脚步,细琢磨琢磨明日该干的便觉还不如就此眼前一黑强行病遁避了开去。
君瑜还未细琢磨于邺的身份便因已到自己目的地而转开了思绪,她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在一个无门的屋前站定。
经“火灵之眼”鸟瞰这个如蚁穴般蜿蜒曲折且四通八达的地下王国,君瑜赫然发现,此屋最为广阔且处于“蚁穴”最深处最中。
外面明明漆黑一片幽冷森凉,越接近此屋却越觉得温暖舒贴,前提是可以忽略眼前忙忙碌碌人群的手中所做之事。
外部戒备森严高手云集,居于这个中央屋子的人反而一个比一个内力弱,有的甚至面色苍白看似弱不禁风。
君瑜摸摸下巴,看这些人不正常的苍白肤色,难道他们竟是很久没有离开过这个地下王国?
凭借身上的斗篷,君瑜有恃无恐周详细致地考量了这间屋子一番。
眼睛越看越涩似被沙漠热且干的大风吹得张不开眼,心脏突然就成了深海中的珠蚌进了沙子,被一扎一扎磨砺得生疼。
君瑜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淡漠平静地进行手头之事呢?
这间屋子少说有百来人,里面也有百来张桌子,四周燃着似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他们三五人围着一张木底铁皮的桌子,不时头颅凑到一起低声交流几句再各自随手抓过毛笔写上几笔,而灯光照射不到的桌子上……
角落里多出来的每个桌子上都摆了一个水晶缸——和震惊且拦下瞌睡王爷的那个屋子中一样的,里面被注满了漂浮着绿色荧光的液体,液体中……不只是沉睡还是安葬着种种形状不一的“怪物”。
他们有的通体柔软长满触角如深海章鱼,有的没有四肢光秃一条如树干,有的六条臂腿生于背侧如蜘蛛,有的一头发丝裹身如蚕蛹……
他们……都是人。
表情不一面孔似安详似挣扎似狰狞的,人。
晕黄的烛光中掺杂着森然绿意,原本代表盎然生机的颜色此时照在正低头忙碌的百人的脸上,竟显得个个青面獠牙面目憎然,似自地狱九幽烈火中挣扎攀爬而出的恶鬼。
有锐利之光自谁的眼中一闪而过,它不再无奈枉然不再天真纯然不再缥缈于九天之外,那夹杂着雷霆之力的视线环顾一周,所到之处空气中似起了涟漪扩散。
对外界尚有感知力的人悍然抬头,烛火无法顾及到的黑暗角落似乎比以往更加幽黑。
他用手腕揉了揉终日过多使用而有些模糊重影的双眼,那黑暗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他额上一道汗似小溪蜿蜒而下逐渐消失,突然觉得四周似乎变冷了。
极细揉眼,再睁开赫然发现桌子腿竖在自己面前,自己这是……变矮了?
他茫然四顾,有些不理解的发现,屋子中的桌子、人、水晶缸、缸中水、缸中“怪物”都在迅速且悄无声息的消失。
似明白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哦”。
哦——原来真的是自己的腰部以下已经消失了,可是,为什么会消失呢?
他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了,因为当他注意到这件事时,他连头颅都已化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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