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雾浓的化不开,云锦身陷其中,漫无目的地,看不见方向,只凭着感觉前进。“老秃驴!你在哪里?”边走边喊,这雾气渐渐竟也散开来了,隐约能看到些东西,似是有人在那边立着,云锦急忙喊道:“老秃驴,老秃驴是不是你?”依旧没有人回应。
此时雾气散了去,一道抢眼的光忽而射出,让云锦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伸手挡在额前,光线渐渐适应,云锦放开额前的手,眼前的人一身白衣,如同仙人,面上温和笑意,正是对着她在笑。
“锦儿,你是不是又在偷懒?为师教给你的东西,一定要熟练,捉妖的时候,千万要记住,勿忘本心,才不易被迷惑!”说着便朝她走过来。
脚下带起清风,衣摆扫动着地上的落叶,转身一瞧,这里俨然就是陌桑山的药庐。
云锦眼中早就忍不住湿润起来,望着那一步一步靠近的人,日日思念,夜夜难眠,多少个日子,她总是在想,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是在某一个地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直到重檐告诉她,他的确还活着,她心中原本不敢触及的那些回忆,终于如同潮水一般席卷着她,在脑海深处,这个身影依旧清晰。
就像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她口中沙哑的喊了一句:“师父!锦儿好想你!”
封三伸手擦去了云锦脸上的泪,笑着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偷懒怕为师责罚?”
云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时所有的坚强都被放下,安心的靠进封三的怀中,只要有他在,她的心就是安稳的。
片刻又从那怀中抬起头,“师父,以后你别再丢下锦儿一个人了!”
封三点头轻笑,“为师怎么会丢下锦儿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我们捉妖人身负除魔卫道的重任,为师自是要与锦儿共进退!”
云锦最害怕的就是这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最讨厌的也是这一句。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问道:“师父,难道锦儿对你的情,你从未感受到吗?”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她自己也有些震惊。
瞪着双目,一时无措,这些深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她从来不敢透露,如今她竟毫不知羞耻的说了出来。可她却不觉得有错,反倒觉得说出来,心里舒坦多了,不用在隐瞒什么,不用在遮掩什么。
她担忧的盯着封三,只要他一开口,她什么都愿意!
可希望永远只能是希望,最后在失望和绝望的悬崖边,让人缓缓坠落,粉身碎骨!
封三不可思议的目光已经让透露了心底的想法,脸上的笑容僵硬,转而代替的是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抬手下去,没有一丝的怜惜之情。
啪!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就好像打碎了云锦的心一样。
“你,你怎么会这般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原来在师父的眼里,锦儿对你的感情就是大逆不道吗?妖尚能有爱人的机会,难道锦儿的喜欢就不是喜欢,锦儿的爱就不是爱了吗?”
封三再次扬起手,盛怒之下的那张温润俊颜也有了几分狰狞之意,“从古至今,师徒怎可苟且生情,就算为师容你,可这天下也没有人可容你!”
云锦心下如同被泼了盆凉水,透骨寒意从内而外,迎着那扬起的手,等着那一巴掌落下,“如果让我选,我宁可不做你徒弟,可我没法选,就像我没法不爱你一样!这么多年,或许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想得到你的肯定,天下人不容我,那又怎样,因为我爱的不是天下人!我只爱你!”
终究那一巴掌还是落了下来,痛在心上!
云锦含着泪,脑中一片混沌,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转头看着封三,她心中其实有片刻的迟疑,哪怕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她还是当真了。
随着心里最害怕的结果,说了自己从不敢说的话,她或许也只敢在这梦境中,才会这样放肆。师父,难道我们的结果终是这样吗?
忽的一道佛音入耳,“阿弥陀佛,心中执念不可贪!”这声音云锦不用回头都知道,定是无言那大和尚的。
从看见封三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是走进了自己的梦里,想必无言此刻也是再他的梦中。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之快就已经看透了,他虽酒肉不忌,可终归还是大成者,那蝶妖在他心中的执念应该化成了一份担忧吧!只要救了那蝶妖,他这一生也再无遗憾。
无言已经走到云锦身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明知道进这红莲石中,你会被心中的执念所绊,你却还想要挽留,实在不理智了!”
被无言这一声佛语念过,眼前的景色很快就化成了泡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那一片白雾茫茫,只是没有初来时的浓厚。
云锦何尝不知道,那只是一个自己心中的梦呢!可能见到,总比不见的好,之前所感受到的那两巴掌,真实的让她以为,她是真的让他失望了。原来,她的心,是如此害怕,看到这样的一幕。
苦笑一声,心头亦是苦涩。
“现实,我又怎敢去这样放肆,这样伤了我们的师徒情呢!我也只能借由这个梦,来完成我心中那个梦罢了!不过,到此也就够了!”云锦整了整衣衫,看了无言一眼,“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放下了?”
“放下二字,这世间能做到的能够几人?呵呵,其实,我又何曾放下,不然也不会想要去救她!只是我心中没有奢望,没有欲念,救了她,今天两不相欠,情不欠,爱不欠。这样的梦可困不住我!”
云锦这一回是打心眼里佩服无言,至少,他懂了,而她自己是不愿意懂!看着面前的白雾,封三不见了,陌桑山的药庐也不见了,拍了拍手,痴痴一笑,“好了,该做的梦做过了,去找那妖物吧!”
无言点点头,二人在白雾之中继续前行,这一段路走的颇为艰难,等白雾再一次消散,地上已处处碎石,碎石上偶尔会沾上点儿血迹。沿着血迹往前,眼前的一幕让云锦有些触目惊心。
成百上千的狼,各个凶狠异常,眼中冒着绿光。有些口中獠牙带着血,有些倒在地上勉强支撑,有些已经奄奄一息。一片狼藉这词许就是这样来的,此刻这群狼就是这番惨景。群狼毛色也各异,有的是银色,有的是白色,但大多数还是灰色的。这群狼围困的是一只银灰色的狼,那狼身上遍布伤痕,看起来最是可怜,它身后跟着一只灰色的母狼。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银灰色的狼难道就是重檐?曾听苏钰说过他的过去,没想到事实真是如此。
云锦在这梦境之中看到了一场族群的杀戮,也难怪重檐这般冷漠无情了,那母狼对他来说该是很重要吧,它一直死死护着,不让任何一只狼靠近,即便它已经伤痕累累,可依旧一副防御的姿态,怒瞪着一双狼眼。狼群之中一头银狼,毛色比起重檐的来说要纯正的多,朝着重檐走去,群狼纷纷让出了一条路。这银狼猛然加速,张开了利齿,一跃而起。
可惜,画面到了这里,就是一转,眼前又成了一层层雾气,混着雾气走了几步,接着出现的便是个道士模样的人,无言指着那道士:“这就是那个怪道士,没想到,他竟然是茅山玄玑道人的徒弟!”怪道士此刻却是被困在一处石洞里,面前站着一人,也是一身道袍,只是背对着云锦和无言,看不见样貌。
“师弟,事已至此,你还是放下吧!”
怪道人狂笑几声,“哈哈,放下?你凭什么和我说这样的话,当初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他日我若离开茅山,我定不会放过你!我要茅山血债血偿!”那怒火蔓延在脸上,死死咬着牙,可惜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拴着,没法动弹。用力拉扯着铁链,不时发出哗啦哗啦的铁链与石头碰撞的声音。
那人后退了一步,对于这样的怪道人摇了摇头,“冥顽不灵!师父临死前依旧担心你,可你却是怎么做的,你就好好在这里思过吧!”
那人走了之后怪道人,面色突然一边,少了之前的暴怒,反倒安静下来,口中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连死都要死的让我不安,为什么你从不肯信我?”
同样,画面到这里就没有了,每每关键时候,这梦就结束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云锦也无从知晓。只得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看到的都是些其他人的梦,看来这妖物是杀了不少人了,光这红莲石里面的梦境大大小小也不下百十个,眼下它已强占了白莲的灵魂,有了灵体,若是再让它得了肉身,又不知要危害多少人了。
现在只有找到白莲,才能想办法对付这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