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圩声音沉闷道:“他叫封三,我追查到皇宫,他曾在宫里做国师,但是也只能打听到他来自拜月楼。如今听闻云姑娘要去,所以这才找人请来姑娘,劳烦求姑娘能否帮忙查看一下,这个封三到底是什么人,当年又为何要污蔑我师弟!”
云锦的手狠狠的掐进了肉中,有些不敢相信,瞪大的双眼也不知是因为深夜未眠而红,还是因为干涩的。耐着性子,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只怕是自己听错。
“道长说,那人,他,叫什么?”
东圩也没多想,只又答一遍,“他叫封三!”
云锦后退了一步,有些不稳的伸手扶住了铁栅栏,一时之间觉得头晕目眩。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师父向来不会与人结怨,更不会插手别人的事,依着他那孤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去诋毁别人呢!就算这阴阳道人真的研习禁术,那也该由茅山的人自行处置。往日也没有听说过,师父与茅山有何来往。师父又为什么说自己来自拜月楼呢?他和拜月楼有什么联系呢?
云锦感觉心口一阵阵窒息,仿佛一日之间,她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师父一般,可那么多年的相处,怎么可能呢!但这一连串的事情,都与他有关,云锦扶着太阳穴,轻轻揉捏几下。疑惑搅得她的心荡起阵阵酸涩感,那个在她心中如同巍峨高山一样的人,如今一夜之间被颠覆的体无完肤。她不信,他怎么可能会和妖物一起呢!他又怎么会做这些事情!云锦眉头微微皱起,她必然是要去查个究竟出来的!
可面对东圩的恳求,云锦一时无措,心中百般无奈,终究还是沉了口气,“道长,实不相瞒,封三就是我师父!”
东圩听见这话,似是不太相信,可看云锦态度没有一丝玩笑之意,了然的呆了一呆,“这是真的吗?云姑娘你为人侠义,又心存大善,这令师应该,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就被深深咽下,改口疑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锦摇了摇头,“今日皇上也与我说起过,我此番除了替皇上夺得女娲月石,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查看我师父曾经的行踪,到底师父为什么会来京城,为什么成了国师!呵,如今倒是又多了一件事情!道长,你相信你师弟不会做那些违背天道之事,我亦相信我师父!我一定会查清楚,给道长一个交代的!”
东圩忙又行了个礼,“多谢云姑娘!”看了看着周围一片昏暗的光线,惆怅道,“我想我这后半生怕是要在这牢中度过了,我师弟的事情就拜托姑娘了!东圩感激不尽!”
云锦点头答应下来,此刻见时候不早,便准备离开,而一直未曾动弹的顾钺突然睁开眼喊了声:“云姑娘!”
云锦愣了愣,“九王爷是有何事?”
顾钺淡淡一笑,“我已经不是什么王爷了,不过一个戴罪之身罢了!之前,我曾也有过想要除了姑娘的念头,可是如今我已是阶下之囚!”他停顿片刻,又道,“我知道姑娘是个侠义之士,所以再下也亦有个不情之请!”
顾钺此番的实情,云锦自然早就知晓,可还能这般说出来,顾钺就算有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现在还能保持这份坦然,单单是这气魄就令人钦佩。云锦当下恭谨道,“王爷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其实云锦心中也猜出来个大概,大抵与那魅妖有关,不过不便直言戳破罢了!
顾钺没有犹豫,开口就道,“若是他日有机会,云姑娘能在看见芙儿,请代我转告她,我对她始终都是真心,只可惜人妖殊途,我又是生在这样的帝王家中,要是换做普通人,或许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她杀了那么多人,也该收手了!”
云锦低声问道,“这些话,九王爷为什么不亲自和她说呢?其实,魅妖虽然作恶多端,可对您的感情绝不是假!相信王爷亲自去说,会比云锦转达更好!”
顾钺扯着牵强笑意,目光柔和的望着窗外一笼淡月,风拂过面上碎发,俊颜多了些斑驳,一种相思是苦,一人相思是苦,那么这十年相思的每一个日夜,都已经苦上加苦!他不是不想,可他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了。
低头眼眶已经微红,“我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可我心里又割舍不掉。我将所有的一切都搬来这繁空城,名义上是为了谋朝篡位做打算,可其实,我就是为了能离她近一些。我知道她被压在荒地十年,可这十年,我也不好受!我以为这样就是弥补了当年的那个错,呵呵,到底还是错,这个世间永远都没有后悔药,所以无论我怎么做,我想她都不会原谅我了!”
他抬起头,脸上微淡的笑容显得很是苍白,“云姑娘,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她本性其实不坏,若是可以,希望您高抬贵手,给她一个生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爷,我只能说,若是遇上了,会替您转达!可我其实,真心希望不会再遇见魅妖!”
“呵呵呵,云姑娘说的是!遇见她的确未必有什么好事情!但迟早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他说不出为什么,十分笃定,她们一定会再见面。再见面之时,可能就是生死搏斗之时了吧。
顾钺不愿再说什么,复又闭上了双眼。
一个时辰也差不多已到,云锦见状也不在说话,默默对他行了一礼,急忙出了大牢。
外面的月色和在牢中所见并无区别,可在里面看,月色斑驳暗淡,出了这牢笼,月色便换成了另一番风韵,清澈的如同一波碧溏。
云锦离开之后,东圩疲惫入了睡,顾钺悄悄睁开眼,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匕首。匕首在月色下泛着点点寒光。
这匕首上嵌着红色的玛瑙石,是当初他打退南蛮人时,先皇所赠之物。记得当初芙儿也称赞过这匕首精致锋利,一次不小心还被划伤过。
顾钺心疼了好些日子,本想将匕首搁置,却被她硬是塞进了马靴之中。“王爷,这匕首就如同你父皇,他会看着你,保护你。芙儿可不想先皇的一片心意,让您这般糟蹋了!”如若无骨的身子晃进了怀中,贴着他耳鬓厮磨了一番,轻声又道:“王爷要时刻带着,皇上怕是对您不太放心,我怕你出事。出入皇宫,留个心眼总好一些!”
顾钺脸上浮出一抹笑,芙儿,这匕首如今才算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有一株花,她像曼陀螺的毒,既能让你害怕,又会让你上瘾!这种花叫做情花,情花开在每个人的心里,你看不见摸不着,可一旦失去,你就会明白。
有些痛没有伤口没有疤痕,可就是痛的让人难以忍受,这种痛如同迷心蛊,让人神志不清。又像飞蛾扑火,宁可自伤。能造成这种伤痛的也是那叫情花的东西!
魅妖就是顾钺的那朵儿情花!
佳人相思,顾盼芙莲,哪得明月寄情缘。顾钺望着月儿凄惨一笑,芙儿你可还记得?我将所有的相思之苦都告诉了这明月,也不知道你,能否听得见了。
第二日天刚刚亮,云锦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和皇上作别之时就有人急忙来传报。
“启禀皇上,九王爷昨日在牢中,自,自杀了!”
顾天澈心中一抖,眼底有些哀伤之色划过,他本想放过他一命,可他到底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顾天澈似乎很是清楚,他这个皇弟,最输不起的就是感情。而他却是输给了他自己。
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一个无法回头的后悔。
顾天澈冷静的挥了挥手,语气有些悲戚,“最是可悲帝王家,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可皇上若是不抢走魅妖,王爷怕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云锦乍听这消息也是一惊,听到顾天澈这样说,便也直言不讳接了一句。看着顾天澈那双冷淡的眸子,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顾天澈仰天长笑几声,“姑娘,你还是不明白朕这个皇弟,他的性格比起朕可还是要倔强许多。经过了这么多事,他才认清自己心中最放不下的,他才敢承认自己的后悔,他才明白,在生死一刻,芙儿依旧担心他的安危,你以为这样他就不难过了吗?他是悔不当初!也许只有一死,才能让他忘记这些伤痛,才能真正从这些伤痛之中得以解脱!”
云锦倒是不知这层深意,难道爱不得,伤了心中最美好的那个人,就只能用死解决吗?云锦想不明白!
苏钰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爱一个人,就算曾经做了些错事,难道连真心悔改的机会都没有吗?”
顾天澈那笑意多了几分无奈,“你们以为芙儿真的是想朕折磨他吗?芙儿不过是想保他周全罢了!这样的一份情谊,朕都看得出来,皇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自觉更是没有面目在对面对芙儿,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
说罢,长长一声叹息,望着天际一轮耀眼明日,对着身旁的内侍道,“虽然九王爷顾钺谋朝篡位,念在多年为天朝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按照帝王家的礼仪厚葬了吧!即日起,迁入皇陵!”皇弟,多年恩怨,挚爱皆寥落,我们从此也算是各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