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曼桢与沈世钧十八年后再次相逢时,唯有彼此轻轻道声:“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而张爱玲的一生又何尝不如此呢?她曾执着的爱一个人,她曾以一颗敏感的心写尽上海的人世浮华,但最终陪伴她的却是远飘他乡的无尽的孤寂与悲凉。是的,再也回不去了,或许只有当她那洒往太平洋的骨灰,能随风、随洋流飘回几缕幽魂。
海明威说过,一个文人最好的训练是给他一个不快乐的童年。鲁迅先生如此、曹雪芹如此,而张爱玲也如此。他们都同样经历了家道中落,也由此体会了更真实的世故人情。
张爱玲的祖父是晚清名臣张佩纶,祖父李菊耦是李鸿章的女儿,本应家道殷实的张爱玲却因着父亲的吸食大烟而快速走向没落。张爱玲的母亲则长年孤身在海外,期望寻找自己的自由天空。在父母离异,父亲续娶期间,张爱玲跟着父亲长年住在烟雾缭绕的房子里,她的一生也如那长年笼罩在屋里的烟雾,凄婉、悲凉。
一个人
张爱玲是孤独的!从父亲家逃离,逃到母亲与姑姑住处时是一个人;从上海流转到香港求学,是一个人;漂泊到美国时是一个人;为病床上的赖雅奔波台湾、香港时是一个人;及至生命最后的告别也是在空荡的公寓内一个人。
她是一个文学天才,正如她在天才梦里所说“加上一点美国式的宣传,也许我会被誉为神童。”三岁能背诵唐诗,七岁就写下第一本小说,十二岁就在校刊里发表小说。她的名字曾响彻在上海、香港、台湾的上空,她是文学奇迹,但世道、遭遇及性格却压碎了她的心。如傅雷所言“奇迹在中国不算稀奇,可是都没有好下场。”
两个国家
出生在上海,最后却魂归于大洋彼岸的美国。是时代的偏见还是人性的偏执导致一个文学天才最终只得将最后一丝牵绊撒入广阔的太平洋。或许那也是她的初愿吧,她渴望能在异域同样培育出属于自己瑰丽的花朵,但最后发现,那里并没有适合她生长的土壤,气候。
三个城市
1920年出生上海,入读圣玛丽女校。1939年参加远东区考试第一名,本应区伦敦大学却因战事去了香港大学,在毕业前半年又因战事不得不重回上海。1952年再次到香港,两回的香港之行她获得了两份弥足珍贵的一生的友情。1955年搭乘克里夫兰总统号游轮远赴美国,结识赖雅后,为医疗费1961出访台湾。
文学确实是要有合适的土壤,它才能从中汲取养分,即使时隔多年张爱玲仍以着她洞悉的眼光,一次次的使文字焕发光彩。可惜结局她仍然选择那个孤独的角落,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躲着慢慢舔舐伤口,不要慰藉、不要同情。
四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可惜她父亲并没有给予她山的依靠与海的包容,除却小时候在书房里教她读书,识字一些人破碎的画面外就只有阴霾。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把世界强行分作两半,光明与黑暗,善于恶,神与魔,属于我父亲的这一边必定是不好的……”在被父亲毒打,从软禁中逃离出来,她这样说道“但是多么可亲的世界啊!我在街沿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
第二个男人是胡兰成。也许是对于父爱的渴求,张爱玲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年龄是要大于她许多的。遇上胡兰成虽说也让她体会到了短暂的爱情,但实际上确是她的劫难。在胡兰成的面前,她卑微到了极致,以至于在给胡兰成的照片后面写下“见了他,她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可她的付出在胡兰成面前是不值一文的,完全不对等的,在胡兰成的眼中被爱只是一种资本,是物质的,功利的。
在这场爱情中,张爱玲在一直被伤害,一直原谅,一直在付出,一直被榨取。从婚书上的“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到“你的言语,我爱听却不懂得;我的沉默,你愿见,却不明白。”遍体鳞伤时,张爱玲仍然无法割舍这段情,仍然“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你。”
及至最后那颗心被击碎,踩踏,面目全非时,张爱玲再也无法原谅,原谅胡兰成,也不能再原谅自己。“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这段情留给她的是满身伤痕,是一座伤心的城,一个“汉奸的妾”的名分。
第三个男人是桑弧。桑弧的出现如同黎明前的第一道曙光,重新给予沉入黑暗的张爱玲以光明、温暖。如她自己说的“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可惜她已入世太深,被伤的太深,无法再付出一份同等的爱,最后只能选择独自离开。
第四个男人是赖雅。三十几岁的张爱玲,选择了大自己三十岁的男人,是漂泊异乡的孤单,还是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心中所缺失的某一块才选择了赖雅。可这爱情又成了另一个泥淖。赖雅的中风,使张爱玲变成了一个无偿的保姆,同时还要为赖雅的医疗费重新奔波。在赖雅病逝之后,孤独与书籍成了她的主要伴侣。
终曲
张爱玲晚年的生活是被遗忘与微凉的。她长期不断的搬家,身边的东西越搬越少,也让她的精神越来越差。正如《小团圆》里所说“我觉得一条长长的路走到了尽头。”生命的最后,她静静的躺在一个空落落的房间的地毯上,平静的,傲然的。
没有葬礼、没有告别,陪伴她的是漫天飞舞的红色与白色的玫瑰花瓣同那幽深的太平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