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将军真是好手段。”
这一句话，是讽刺，也是溢美。
姬宁如今不过才二十出头，可他已经四十好几了。还真是英雄出少年，想当年他在姬宁这个年纪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将领。
“嗯。”
姬宁淡淡的应下了这句话，‘挺’直的身板彰显了无限的风姿。看向柳将军的目光之中，没有轻蔑与看不起，有的只是一种敬佩。
英雄惜英雄，对于柳将军，姬宁始终保持着一份尊重。
“望姬将军好生对待我晋国子民。”
柳将军说完这句话，终身一跃，就从山崖之上跳了下去。
作为一名真正的军人，真正的将领，柳将军始终无法像普通的兵士一样，归降于大楚。这一生，他生为了晋国而战，死为了晋国殉国。
血溅洒了一地，染红了一道沟的战场，也染红了这一片天。
姬宁默默在心中应了一句好，无声的承诺，却是真正的放在心上。
“柳将军已经死了，你们还要继续抵抗么？”
在姬宁的授意下，身旁马上就有人喊出了这样一句话。晋国的士兵闻言都愣住了，他们的将军都死了，他们还在抵抗什么？
兵器丢了一地，人心惶惶难以聚起。姬宁也遵循了他的诺言，降者不杀。
斜阳之下，尸横遍野，这一幕被后世的史官所记载，成为一道沟之战。
而一道沟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为陆博雅所知道。此时的她，正坐在营帐外头，和士兵们一起准备晚餐。
心中有几分惴惴不安，却始终不知道来源。
入了夜，四周一片凉意。寒风呼呼刮得刺骨，周围虫鸣鸟叫阵阵，加上瑟瑟的晚风，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抖索。
“陆姑娘，今夜有些不安稳，将军让小的只会您一声，待在营帐里最安全。”
听到小兵关照的话，陆博雅心中犯起了模糊。这几天以来，姬宁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先是莫名其妙的大中午休息扎营，再到晚上突如其来的警告。
这都已经进了楚国境界，怎么反倒是更加谨慎了。
陆博雅所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头的主帅营帐之中。灯火彻夜未灭，楚军正在连夜召开会议。
“姬将军，属下认为，晋国的降兵不能留。楚军与晋军素来结仇，如今更是不可化解。若是留下他们，那必定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绝对是个祸患。”
有反对姬宁留下晋国降兵者，苦口婆心的劝导着。那自然也会有心软不忍，支持之辈。
“张将军此言差矣，晋兵虽然之前与我国是为敌，但是如今晋国已经战败，不日就会正是归降于楚国。既然晋国要归降于楚国，晋国兵将也就是楚国兵将，楚国的子民。张将军你说这如何能杀？”
打打杀杀这些事情，军师李宇向来是最讨厌的。他和姬宁待在一起久了，早也就习惯自家主子那爱好和平的劲。何必呢，本就不是什么宿世仇敌，不就是一些抢夺土地之事。
“李军师说的那些条条道道，我老王是个大老祖，啥也不懂。但就认准了一点，这降兵非杀不可。历朝历代，哪有像将军这样优待俘虏的。莫不是……”
王将军的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说错了。闭口禁言，不敢发生。
张将军倒是个不怕惹事的，紧接着就说了下去。
“莫不是‘叛国通敌’。”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四下立刻一片寂静。张将军与姬宁不和，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摆在明面上争吵，甚至随意的将叛国通敌这样的大帽子扣上，未免就有些太放肆了。
难道这张家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如此一想，众人便有些眼热起来。姬家数代为将，占据朝中不少位置。一旦姬家倒台，那可是会空出不少空缺。如此一来，说不定他们也能够有机会上位。
姬宁坐在上头一言不发，仿佛就是在看着一场闹剧。晋国的降兵，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不能杀的。且不说降兵不杀是他在战场之上所承诺过的。单说晋国马上就要收归到楚国，若是杀了晋国降兵，晋国的子民又会怎么想？
楚国暴虐，帝王无道，臣服者纷纷起来反抗……
随便传出哪一桩，都有可能动摇楚国的朝政。而面前这些人，不为了楚国大业着想，想的就只是自己的蝇头小利。
“张将军倒还真是个胆大的，这种话也敢‘乱’说。要不是姬将军心善，早就治你一个不敬上司之罪了。”
李宇作为姬宁的头号属下，自然是要首先出面维护姬宁的。军中人多口杂，倘若是传到了楚皇耳中，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楚皇向来暴虐无道并且生‘性’多疑，别说是有了确实证据，哪怕就是风吹草动的猜测之语。他都是抱着一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
张将军‘挺’直了‘胸’膛，眼中尽是一片桀骜之‘色’。正是因为拿捏住了楚皇的‘性’子，所以这才敢大大咧咧的说出这句话。要的就是‘激’怒姬宁，让他‘乱’了方寸，才好从中找到攻破的点。
岂不料这等大事在姬宁眼中也仿佛如无物一般，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这种被人冷待的感觉更难受，李将军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直接站到了李宇面前。
“属下只是有事说事，这等偏帮之举，属下着实是看不过去了。若是将军要因此治属下的罪，那属下也无话可说。”
张将军这话明面上听着是认错服软之意，但是若是细细一斟酌就会发现问题所在。若是姬宁真的因为这件事惩罚了他，岂不是就是坐实了他口中的“通敌叛国”的罪名了。
想不到，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张将军，竟然能够心思缜密至此。若是说背后没有人教授，姬宁倒是有几分不相信。
“你……”
李宇还‘欲’与他争辩一二，却被姬宁伸手制止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姬宁一开口，声音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就镇住了张将军了，毕竟是军中最高统帅，气势不必旁人。
姬宁虽然未曾将怒气摆在脸上，但是张将军却从空气之中感受到了一种风云涌动，瑟瑟抖抖的缩紧了身子，声音也低了几分。
“回将军，属下没有说错。”
“本将何时说你说错了？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上扬，带出一种不属于沙场的风情。姬宁对人素来冷待，还没有靠近，便可以感受到那种万里冰封之感。
平时张将军倒也不敢如此放肆，但是得了那人的承诺，若是扳倒了姬宁，那他张氏一族的荣耀就指日可待。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也是他敢大胆的站出来站在姬宁对立面的重要原因。
“没……”
张将军瞥了瞥嘴，斗倒姬宁的机会多的是。今日不成，还有往后，并不急于一时。只是这一进一退之间，众人迅速就看清了风头转向。
“竟然李将军说完了，那就到本将说了。”
一听姬宁要说话，底下人纷纷都屏住一口气。别看姬宁年纪不大，但是在军中的威信不小。加上姬家世代为将，这次出征的将领之中就有不少就是姬家之人。
“李将军信口雌黄，挑衅两国关系，论罪，该打五十军杖。”
五十军杖！
没想到姬宁一声不吭，一出手就这么狠。五十军杖可不同于五十大板，这一顿打下来，只怕是会生生要了人命。难道姬宁是想利用手中的职权，活活打死李将军。
这狠厉的出手，不禁让人‘毛’骨悚然，浑身一抖。倒是有几个好事的想要出头，却被身边同僚拉住了袖子。明摆着一副你傻了的表情，姬宁和李将军这事可不是简简单单两个人的矛盾。
今天姬宁若是利用官大一级压死人来打李将军，这姬李两家的仇恨也就结下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执行的军官把李将军打死了，那这当中就有不少事情可以拿出来发挥了。
“姬宁，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要公报‘私’仇，滥用‘私’权打死本将军！”
生死关头，李将军也顾不得保持什么风度了，用力一拍桌板，打着嗓‘门’就开始嚷嚷，生怕有人不知道他所受的那份委屈。
姬宁莞尔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人觉得有些慌张。这样的笑容，搭配在这样的男子身上，仿佛有些妖孽。
而这在李将军的眼中，就宛如是举着镰刀的死神在向自己‘逼’近。说出话的就是来自地狱的索命之语。
“竟然李将军这样说，那本将就坐实了你给的这个罪名。来人，给本将军拉下去，狠狠的打。”
姬宁说出这话的时候不带半分感情，仿佛丝毫不介意这要受罚之人是谁。至于狠狠的会不会打死李将军，姬宁心中也有分寸，横竖结果都能兜得住。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可就没有姬宁这份心‘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