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想着,斟酌着回答道:“回皇上,奴才昨日去了更鼓房,许久不见高伟跟宝栗子,而且是端午节,我们一时聊得尽兴,喝了点酒,奴才就在那里睡着了。今天早上醒来才发现不是在御马监,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就你们三个,没有其他人了?”卫君庭语气没有起伏,乐安听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这么问,她已经开始紧张了,“是,只有我们三个。”
“没有宫女吗?”
宫女?乐安开口就想否认,却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钱有财他们的话,那两个人误会她是夜里跟宫女厮混,还要去找高伟对质,她怕漏了馅,才承认了。
怎么这么快就传到皇上耳朵里了,是谁说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脑子里飞速旋转,想着该怎么回答卫君庭的问题。她沉默的样子看在卫君庭眼里就是默认了,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怒火,烧得他浑身难受,面上的冷淡再也维持不住,他“啪”地一下,把桌上的砚台挥落在地上。
墨汁立刻溅开,地上星星点点,黑黑的一滩,看着就让人心生厌恶。赵巍跟乐安都吓了一跳,两个人跪在地上,乐安正要开口说话,卫君庭已经走到她面前先她一步开口:“还要说谎吗?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皇上,奴才知错了。”乐安不敢再说话,赶紧认错。
卫君庭彻底冷了脸,严厉地斥责道:“身为太监,却勾搭宫女,在宫内行□□之事,这是一宗罪。欺君犯上,隐瞒事实,这是另一宗罪。你可知,这随便一条都足以要了你的小命。为你隐瞒之人,全部都要处罚,按律当斩。”
“不要,皇上,他们是无辜的,你要罚就罚奴才一个,奴才犯了错,甘愿受罚,求皇上饶恕他们。”乐安跪地不断磕头,卫君庭看着他一下一下,以头触地,声音越来越大,心里又气又急,又烦又乱,忍不住开口道:“别磕了。”
乐安头昏昏的,听到卫君庭的声音,暂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他。卫君庭看到他雪白的额头有黑色的印子——那是叩头的时候沾到了墨汁,方山冠歪了一边,头发松了,有一绺垂在他的耳边,看起来有点狼狈。
突然心塞又心疼是怎么回事?
“去外面给我跪着,不要让我看到你。”卫君庭心烦意乱,随手一指门外的青石板,走到书案处,重新坐下来,拿起了书,不再看乐安了。
乐安又磕了一个头,起身默默跪到了门外,脊背挺得直直的,如冬日里的一棵绿竹。
赵巍大气都不敢喘,皇帝这么生气是他没料到的,但是这处罚的方式他也没能看懂。亲自去把砚台收拾起来,让人擦干净了地板,他去泡了上好的龙井茶给皇上端到一旁。
卫君庭看似注意力全在书上,其实这里面的一个字他都没看进去,他的脑子里时不时地就冒出来乐安磕头的画面,他现在就跪在外面,他想要抬头看一看,但是心里还在生气,硬是头也不抬,目光专注在手中的书卷上。
赵巍端茶过来,他瞟了一眼,冷冷地,赵巍腿肚子都在打颤,差点把茶给泼了。卫君庭把他看地冷汗直流,才放过他,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赵巍退到一边,身上汗津津的,他暗忖:皇上这么看他,难道是因为乐安迁怒与他?那他之后再遇到乐安的事,是不是得好好斟酌要不要跟皇上说了?可那不就是隐瞒,骗皇上吗?这可怎么办?
他还没纠结一会儿,御书房外有人求见,原来是李将军和周尚书来找皇上,说是有事启奏。卫君庭见了他们二人,三人在御书房讨论国事,因为事情比较多和杂,便一直从早上说到太阳西斜,期间李将军跟周尚书是跟皇帝一起在御书房简单吃了些东西,到了最后,总算是把一些政策定了下来,先在部分地区实施,看看成效。
当太阳落山,晚霞满天,两位大臣回去了。
卫君庭看着大荣朝的地图,那些标注红线的地方,土匪横行,强盗出没,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跟李将军和周尚书讨论的氛围中,静立半晌,赵巍看天不早了,该传膳了,便想去提醒一下皇上。
尤其是外面还跪着一个人,面色苍白,身子发颤,赵巍已经看了他好几次,每次都觉得他快撑不下去,但是再等等看,就发现他又挺直了腰背,咬着牙坚持着。
赵巍算是服了他,但是他也没办法,皇上当时忙于政事,是万万不能打扰的,而现在——他看着终于把地图收起来的卫君庭,上前一步道:“皇上,该用膳了。”
“嗯,那就传膳吧。”卫君庭回了一句,赵巍喊了一声传膳,自有司膳间的太监把膳食提了上来,一碟一碟地按次序摆好,然后站在桌边,准备给皇帝布菜。
卫君庭已经坐好了,看到那布菜的太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略一思索,想起来了,今天早上这个位置站的是乐安,会笑着给他夹菜劝他多吃的也是乐安。
乐安……
乐安?!
卫君庭突然站了起来,把身边伺候的人都惊得跪了下来,他连忙大步走出去,心里着急,一眼就看到仍旧跪在青石板上,摇摇欲坠的乐安。
他几乎飞奔到她身侧,站在她面前,见她背上的衣服都湿了大半,头低着往前倾,他颇不是滋味,正想让她起来,乐安已经看到他的衣摆,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道:“皇上。”
声音暗哑,那是缺水引起的。清凌凌的声音变成了这样,卫君庭只怪自己没有早点想起来他,只是早上他那样盛怒,现在一时还拉不下脸来,把担忧都藏了起来,他依旧冷着脸道:“知道错了吗?先起来吧。”
乐安真的很想起来,奈何她跪了太久,双腿已经麻了,根本站不起来,她试了几次,还是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最后卫君庭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伸手把她架了起来。
毫无意外,乐安倒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接住了,根本没想推开。小太监的身体出奇地软,轻,抱在怀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馨香,肌肤温热,甚至可以说是烫,他抱着没觉得反感,温香软玉反而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乐安难受极了,昏昏沉沉,跟吃了十香软筋散一样半分力气也无,头痛得像是要炸开,膝盖已经肿了,双腿动一下就跟千万根针齐齐扎下去似的,又像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咬住不放,她只觉得自己此时昏过去才好。
天旋地转,耳鸣不断,她看着面前的宫殿直通到天上,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天怎么在地上”就真的晕过去了。
卫君庭大惊失色,拦腰抱起乐安就往里面冲,将她放在玫瑰椅上,对赵巍喊到:“快去传太医。”
“不用,不用叫太医。”乐安脑子里一直有根弦在绷着,即使晕倒了,但是意识还处于半醒状态,一听到皇上要叫太医,她就完全清醒过来,头依然很痛,身体发热,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昨天照顾了小皇子一夜,今天又在青石板上跪了一天,衣服还是湿湿的,不感冒才怪。
“皇上,奴才只是发烧偶感风寒,没有大碍。去医女那里抓些药来吃就会好了,不用特意请太医来。”乐安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奈何身体无力,只能勉强坐直。
卫君庭看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实很烫,没理会他的话,直接转身对赵巍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叫太医。”
“皇上,皇上,别,别,别。”乐安一急,突然从椅子上一滑,学起了小皇子的一招,抱住了皇上的大腿,这可真是有些大胆了,但是她也顾不得了。
“皇上,奴才的双亲就是看了大夫死的,奴才不想重蹈覆辙。”声音嘶哑中带着害怕的哭腔,卫君庭皱着眉,听了这么个理由,他有些哭笑不得,“胡说八道,太医是治病的,怎么会治死人呢?”
“真的,奴才一下子就没了两个亲人,成了孤儿,好不容易能活下来,现在又在皇上身边,奴才不想死啊。”乐安说得情真意切,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悲情气息,这个时候她韩剧女主上身,可怜柔弱的样子让卫君庭坚硬的心都变得柔软的起来。
虽然觉得他不看太医的理由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只当乐安年纪小时被吓破了胆,对父母的死有阴影。而且被他那么紧紧抱着,好像全副身心都依靠着自己,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安慰他道:“别哭了,那就让太医抓些药来给你煎了喝,宫里的太医医术是相当好的,你会活的好好的。”
听卫君庭这么说,乐安又抱着皇上的腿,努力哭出眼泪来,抬头看着皇上,她眼睛红红的,梨花带雨,美不胜收,“奴才相信皇上,谢皇上。”
他坐在地上,头仰起来只到卫君庭大腿处,因为靠的近,他如花的樱唇刚刚好就对着他玉佩悬挂处,呼出的热气隔着衣服好像刺激到了敏感的龙根处。卫君庭的目光在他娇嫩的面庞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他的嘴,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位置……
卫君庭身体僵硬,喉结微动,乐安赶紧放开皇上的大腿,身子往后,卫君庭眼神晦暗,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