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家主的面色随着潘家三爷对陈家谋划的一番贬损,愈发难看起来,毕竟无论换做是谁,这么被一个小辈如此直言行事不足,都不会太过痛快,但是如今陈家的确是有求于人,且陈家家主自是知晓,自家于战事上的确并不擅长,于是便直接道“世侄所言甚是在理,我等不过是寻常商贾之家,对这行军打仗之事的确是一无所知,这不才想着请世侄过来,一同探讨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顺利拿下长平镇的办法。”
潘家三爷能被本家派来此寻麦高的晦气,自然不会是寻常有勇无谋的莽夫,沉吟半晌,方才试探着道“在小侄看来,若想要靠着兵力强攻实是绝无可能,除非陈世叔能调动京畿禁军为你所用,不然就不要妄想靠着此法拿下长平镇了,且此种情况下,寻常的计谋也多半行不通,毕竟一力降十会,如今我们这边的人手欠缺的太多,即便凭着内应顺利开启城门,攻入镇中的也不过三五千人,面对着长平镇府兵和麦高的亲卫,也不过是送上门去让人瓮中捉鳖罢了。”
“小侄倒是以为,若想要谋划长平镇,就不能只在派兵强攻上下功夫,其实最好还是要在朝中想办法动些手脚,想来多半也是陈世叔被那麦高气得昏了头了,这才想要在长平镇同他们硬碰硬,实是大可不必如此,若是京中急召麦高返京,甚至是用手段调走长平镇守军,届时世叔想要如何摆布长平镇还不是易如反掌,又何必耗费诸多人力物力,一定要在此时同麦高正面相抗呢。”
陈家家主也不知潘家三爷此言是出于本心,还是有意试探,但事已至此,若还想要潘家出力,他也不好多加隐瞒,只得解释道“世侄有所不知,那太祖传承也好密室也罢,甚至是制造新型火器的方子,想来若是没有那麦高,即便是拿到手里多半也是无人能懂的,甚至是连开启怕是都不能,若是让麦高得以安然返回京中,我们此前的种种谋划便会功亏一篑,自然是不可如此行事的。”
潘家三爷闻此略显苦恼地微微蹙了蹙眉,他自是也想到了麦高太祖传承继任之人的身份,立时也觉得此事颇有些棘手,又沉吟片刻,斟酌了一番才道“关于这麦高,小侄此前也曾听闻过些许传言,据说是个软硬不吃的刺头,但这种人却往往有极为在意之事,且这麦高自诩心存大义,便单看孔家那小子之事便可窥得一二,如此一来,倒不如在此事上下下功夫。”
陈家家主似是略有所感,迟疑地道“世侄的意思是……”
潘家三爷咬了咬牙狠声道“既然陈世叔都已存了改朝换代的心思了,自然也能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更是无需在此等危急之时顾忌陈家的名声,那些无关紧要的虚名,实是比不得日后的风光无限。故而小侄倒是觉得,既然那麦高以天下社稷黎民百姓为己任,我们就不妨借此逼迫一二。”
“陈世叔在淮宁府经营多难,自是足以左右此间诸事,何妨绑了大量的百姓充当挡箭牌,还可借此威逼麦高弃城投降,想来他多半会迫于形势,无奈应承下来的,此举也应算是最为简单便捷的办法了,不知陈世叔以为如何。”
陈家家主简直要被潘家三爷这个主意气死,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他倒是当真敢说出口,他这不过是仗着此番乃是陈家主事,即便事败,他潘家也能将自己摘个干净,全身而退。可是陈家若是当真如此行事,即便是成事,日后也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更旁论一旦事败,此等行径便是令陈家满门万劫不复的铁证。
便是今日,陈家招募了不少百姓,存着混淆视听的心思,也从未曾敢强征,反倒是花费了不少银钱,打着雇佣的名头,哄骗了不少人,但在百姓临阵溃逃的情况下,一同前去的府兵也未敢轻易伤人性命。
但若是他陈家当真敢如潘三爷所说那般行事,一旦激起民愤,有人暗中逃离淮宁府,前往京中状告陈家,这岂不是送上门的现成把柄,有了此事,平国公府也好朝廷也罢,都绝不会让陈家再有翻身的余地,实是绝不可行。
潘家三爷自是看出了陈家家主的重重顾虑,笑着劝解道“陈世叔,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陈家如今本就已是背水一战,若还这般诸多顾忌,又如何能从麦高手中夺得长平镇和太祖传承,须知那麦高可绝不是个好对付的易于之辈,如今也不过是因着朝中还未收到确实的消息,这才迟迟没有动静,一旦麦高将此间之事禀明朝廷,皇上下令彻查今日之事,加之又有平国公府从中推波助澜,世叔觉得陈家即便不如此行事,莫非还能讨得了好不成。”
“反倒是世叔若早下决断,说不得便可在朝廷和平国公府反应过来之前夺取长平镇,届时你手握太祖传下的神兵利器,自是也有了和朝廷谈判的筹码,甚至是借由潘家的船队,先前往海外休养生息也未尝不可,待到新型火器在手后再行改朝换代之举倒也使得,又何必要在此时还纠结那些虚名呢,小侄倒是以为,如今正是陈家博得一线生机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陈家再想复起怕是就有些难了。”
陈家家闻言却觉心下森寒,他自是知晓此时的局势于陈家不利,却觉并未坏到须得远遁域外那般田地,且不说陈家的根基就在大通,一旦贸然举家逃离,再想要回来怕也是难了。更旁论他陈家若离开大通,陈家名下的大量产业,还有那些不能换成现银的钱引和皇家柜坊的信物,都必然要被舍弃,要么交予同陈家亲近之人手中,要么便是等着被各方势力瓜分,这绝不是陈家想要得到的结果,但潘家三爷此言的意图却可算是昭然若揭,令人不免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