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高一行人举着火把,打马在官道上疾驰,火龙在夜色中向远处蜿蜒,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长平镇城楼上诸人的视线之中。一行人行至山谷处,已是月上中天,隐于暗处护卫山谷的武家亲卫见是麦高等人忙迎了上来,简单交代了一番现下的情况,麦高不想过多耽搁,心下急于探查惦记许久的那处所在,便叮嘱众人依计行事,随即一马当先带着一支队伍就进入了山谷。
明月当空,却驱不散山谷中的黑暗,夜晚的山谷静谧非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万物有灵,预感到今夜有大事要在此处发生,连虫鸣都几不可闻,火龙虽是驱散了前路的黑暗,但火光照映不到的阴影里,似是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让此间氛围更显诡谲。
麦高丝毫未有迟疑停顿,直奔溶洞的所在而去,黑黝黝的洞口犹如巨兽的大口,仿似要将一切吞噬,而此时的溶洞再无白日的香火鼎盛人声不绝,反倒是空洞寂寥,脚步声在洞中回响震荡开来,凭白生出了几分压抑阴森之感。
麦高带人直至行至那面石壁前,随行的一众亲卫高举火把为麦高照明,他毫不犹豫地奔着那处有符号的石壁而去,手指轻轻触动摩挲着那墙面上他早就关注许久的符号,指尖沿着符号的轮廓反复按照落笔顺序临摹描画,半晌溶洞中仍是一片静谧,麦高几乎要以为此处的纹理不过是个巧合,正想着就此放弃,心下还暗笑此前是自己太过敏感,心下不免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
当麦高的手指不自觉地再一次沿着那符号纹理划动之时,异变陡生,伴随着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处不起眼的石壁竟然轻轻弹起了些许,麦高大喜过望,忙用指尖勾着凸起的边缘,将那处向外拖拽,随即便露出了一块中空的所在。
麦高直接将手探进去摸找,随即便感到入手是一个并不算大的木匣,麦高知道此时情势紧急,说不得不多时陈家人便会寻来,便也不及细看,随手便将匣子揣入怀中,继而麻利地将石壁复原,又往上抹了几把地上的泥土加以遮掩,这才转身带着候在他身后的一众亲卫,向着一侧的甬道而去。
拐过几个弯,便见巨石拦路,但岩石侧面的阴影里,却有一处极不起眼仅供一人侧身而入的缝隙,而这里便是此前麦高使人早已布置妥当的那处退路。一行人鱼贯而入,隐身于此处,只待陈家来人,便可依计行事。
因着今夜事发突然,虽知在山谷口分兵的另一对人马会给严左他们送去消息,麦高还是让人趁着现下无事,沿着通道向着出口的山谷行去,以确保晚些时候的撤离万无一失。麦高自己则和吴欠还有剩下的亲卫在入口附近席地而坐,侧耳倾听着甬道外的动静。
现下无事,麦高便借着火把摇曳不定的火光,掏出了怀中的木匣,细细摩挲起来,这个木匣和此前在孔家找到的那个几乎并无二致,想来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上面的谜题有些不同,麦高轻轻拨动着密码锁,轻易便将匣子打了开来,里面还是一张绢帛,上面仍是拼音符号写就的一封长信,另外还有一块玉牌,与麦高此前见过的皇家商都院令牌明显不同,麦高也不急于研究那块玉牌,而是打算先看看绢帛上的内容。
此时麦高还不忘做戏做全套,找吴欠要了匕首划破手指,将血滴在绢帛上面,心下却是十分好奇,急于知晓究竟是何等隐秘,竟是让太祖这般小心地将此物藏于这里,便是机关都设置的非比寻常,若非机缘巧合,令麦高险些错过,未免过会儿陈家来人打断他揭开当年的隐秘,麦高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读起来。
随着麦高一字一句地看下去,他愈发感到心惊,此前对于太祖晚年诸事的种种不解之处,都被一一被掀开了面纱,麦高也据此对太祖的费心谋划,和皇室争斗的黑暗都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此番看过这封太祖留书麦高才知,原来太祖在大通各处的传承之所内放置的留书,乃是出自他不同时期的手笔,故而其上所说的内容难免多少有些出入,各地商学堂内的所谓太祖传承皆是太祖早年,督建商学堂时留下的,故而玉简上扑面而来的意气风发,皆彰显着身为一位年富力强帝王的雄心勃勃,以及异世之人的居高临下。
那时的太祖对自己的安排还颇为自信,无论是皇家商都院还是他留在各处的隐秘势力,他都极为笃信这些人会依照着自己的安排听命于传承的继任之人,虽是对皇权为天的时代有所认知,但却更对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手段,甚至是自己的智商深信不疑,自觉能够掌控人心,甚至是左右后世的发展,这才会有那些玉简上令人啼笑皆非的虎狼之词。
稍晚于商学堂的便是孔家密室中的留书了,那时的太祖虽是对陈家,以及已然有些变了味道的皇家商都院生出了戒备,却还有一种自觉游刃有余,诸事尽在掌握之感,想必太祖也觉得陈家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而他自己所做的种种布置,足以应付,尚是一副猫捉老鼠的游戏心态,认为凭借自身之力,尽可将所有人算计其中,这才会以炫耀的口气诉说着自己的诸多谋划,丝毫未见弱势。
而现下这封信则是在太祖晚年,宫变之前,派心腹暗卫放来这里的,而那块玉牌便是所有人久寻而不得的兵符,而此信中太祖的口气相较于之前也变得截然不同了,颇有些力不从心,人到暮年的无力之感,麦高读来轻易便觉察出了几分英雄迟暮的悲哀。
而也正是因着这封太祖临终前的绝笔,麦高放才明白当年之事的背后还隐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因由,而太祖晚年的诸般选择,实乃多是局势所迫,一步步终至绝境。麦高心下也不得不感慨,无论是怎样的神人,都有着眼见事不可为,而无能为力,无奈妥协的悲哀,大通现下的局面也正因此而起,只能说是天意弄人,终是令太祖此等人杰也晚节不保,令人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