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脚下的铁匠铺里,风箱声,敲打声,不绝于耳。老汉坐在石凳上,卖力的拉着风箱。赤膊着上身的少年郎,正一锤一锤地敲击着那烧红的铁疙瘩。
“羊儿,羊儿,羊儿,咱寻思了许久,觉着有一份富贵的买卖在候着咱们!”
来人是一位年纪与少年郎相仿的胖子。摇摆着身子好不容易移到了铁匠铺,也不嫌弃,也不客气,提起门口案台上的茶壶便灌了起来。缓过劲的胖子一屁股坐到正拉着风箱的老汉身旁,那堆肉且是晃荡了许久才稳当。
“老爹,您休息着,咱拉两把!”嘿嘿一笑的胖子赶着老汉起了身,挪来老汉屁股下的石凳,拼在一起,方才觉得自己的屁股舒服不少。
倚着门口案台休息的老汉,喝了两口茶水,瞧着正拉得起劲的胖子,打趣道:“肉儿,咱家的风箱瞧着也没那么养人啊,这些年,你怎么就越拉越胖!”
几个来回便已是满头大汗的胖子,嘿嘿一笑,溜须拍马道:“老爹,咱家风箱的养人功夫可是了不得嘞!今儿,侄子便给您说道说道!”
端着茶碗的老汉,没有吱声,憨憨地笑着,露出那已经缺了一颗的门牙。
“咱家这风箱,给连山锻打了多少锄头,多少镰刀,多少耕犁。要是没了这些个能使上劲儿的农具,哪来这满山的梯田,哪来这飘香的稻米,哪来这壮实的身材!”
胖子挺了挺胸膛,胸前那堆肉似那平静地湖水中扔进块石头,起了涟漪。
老汉听着胖子的言语,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果真是贾家儿郎!”
“肉儿,加把劲,炉火弱了!”焦羊儿唤道。
“得了!”胖子嘿嘿一笑,拉得起劲。
烈日当头,敲打声停了,风箱声也跟着停了。焦羊儿解开身上的牛皮围裙,叫道:“肉儿,去洗洗!”
累瘫的胖子赖着不愿动,直接被焦羊儿拖到院子里,扔到井边。一盆井水泼下,胖子打了个激灵,吼道:“爽!”
冲洗着的焦羊儿,扭头望向胖子,问道:“肉儿,你刚才说什么事情来着?”
胖子摆出一副银子已经进兜里的模样,胸有成竹道:“买卖,富贵的买卖!”
焦羊儿却是平淡无奇地回了四个字,“恭喜发财!”
胖子惊讶,疑声道:“财迷儿,今儿怎么转性了,不想着发财了?”
焦羊儿入戏,毛巾搭在肩膀上,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连山贾富贵儿!”胖子接戏,拱手回答。
“得嘞,既然是您的买卖,在下惟有恭喜了!”
明白过来的胖子抄起身边的一桶井水便泼了过去,焦羊儿也是不甘示弱,上演了一场水战。
“羊儿,肉儿,开饭喽!”漏风的叫唤声,在案台外的凉棚里响起。
“老爹叫吃饭了,走!”俩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去。
贾富贵望着方桌上的那碗挪了地的肉食,冲着焦羊儿嚷嚷道:“羊儿,你什么意思?”
“素的,刮刮这身膘!”焦羊儿将一碗素食放在了贾富贵的面前。
贾富贵没了狼吞虎咽的样子,望着眼前的那盘素食,兴致索然。
“肉儿,什么买卖?”满嘴野猪肉的焦羊儿,含糊不清道。
贾富贵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农具!”
“什么?”焦羊儿放下手中的饭碗,一只手往贾富贵的额头探了探。
“挺凉快啊!”
贾富贵弹开了焦羊儿的手,认真道:“就是农具,咱家的农具!”
“咱的娘嘞,撑死了几十文钱一把的家伙事儿,真是富贵的买卖哟!”老汉调侃着,拍了拍贾富贵的肩膀,撑着便起了身,道:“吃着,咱去提坛酒!”
焦羊儿茫无头绪地望着贾富贵,静待下文。贾富贵将头埋到方桌中间,一番眉飞色舞地答疑解惑后,焦羊儿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看来也不尽是长膘了啊!”
“你是答应了?”
“数量有限!”
贾富贵跃过方桌,将焦羊儿扑倒在地,狠狠地亲着!
提着酒坛的老汉,望着缠在一起的俩人,惊呼道:“咱的娘嘞,怎么干起来了?”
“没有,没有!”地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尴尬道。
“买卖黄了?”
“成了!”贾富贵兴奋地一个翻身,跳了起来。
老汉似有忧心地愣了愣神。缓过劲的老汉,晃了晃手中的酒坛,道:“来,陪咱喝两口,也当作给你俩庆贺庆贺!”
许久,两个后生已经醉趴在方桌上,说着些发财后的梦话。红了脸的老汉坐在方桌前,望着俩后生,有些痴了!
连山三百里外,西南边境贸易枢纽,与黎山帝国、西锦帝国交汇之地,青山镇。有家农具店开业了,价格离谱,围观坏言者,比比皆是。
“死胖子,还不如去打劫呢!”
“没脑子,全他娘长膘了!”
“猪油蒙了心的玩意儿!”
……
就这样三日过去了,有家农具店成了青山镇茶余饭后的笑料。正主贾富贵,听着老管家禀告的消息,却是心满意足地坐在柜台前,品起了茶。
耕遍四海八荒,斩尽五谷六畜。有家农具。
“有些意思!”白色锦袍的富家公子望着农具店外挂着的门联,收拢了折扇,走进了店内,身后跟着位老奴。
瞧着富家公子进了农具店,冷清了几日的农具店门口又热闹了起来,围观者越聚越多。
“掌柜的,你家农具有何特别之处?”
“公子吉祥!”贾富贵瞧着已经落座的富家公子,寻思着好戏要开场了,屁颠地将一碗茶水端放到富家公子身侧的茶案上,奉承道:“公子定然是位识货之人。咱家店铺的农具不会污了公子眼睛的!”
贾富贵绕过柜台,从货架上取了一把柴刀,双手递到富家公子面前。
“公子,您瞧瞧!”
“曹伯!”富家公子没有动作,唤了声跟随的老奴。
老奴迈前一步,柴刀入手,面闪一抹惊诧,当即随手一掷。一道流光直穿门枕石狮,没入地下,失了踪影。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门枕石狮的上半部分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截面光可鉴人。
“可惜!”老奴退居一侧,惋惜道。
此言一出,贾富贵有些犯了急,瞧了眼倚着货架的老管家,心中嘀咕,剧情不该如此啊!形势比人强,贾富贵一脚跨出门外,摸着那剩下的半截石狮,反问道:“老先生,怎么就可惜了,瞧瞧,这青石面多光亮!”
“当农具,实为可惜;作兵器,方为上品!”
老奴这番解释可谓石破天惊,给贾富贵撑足了场面。贾富贵哪里知道上品兵器是何等价值,只是瞧见门外蠢蠢欲动的众人,心里的那块悬着的大石算是落下了。
贾富贵鄙夷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转头向着富家公子施礼道:“公子,咱家农具可值这份价钱?”
富家公子起身来到店门口,拍了拍贾富贵的肩膀,露出一副和善笑容,丢下一个“值”字,便是离开了。
贾富贵尚未来得及窃喜,门外众人便是一窝蜂地涌入店内,片刻即断货。正数着银子的贾富贵瞥见门口蹲着位落魄书生,正琢磨着刚挖出来的那把柴刀。贾富贵冲到门外,夺了那落魄书生手中的柴刀,紧张道:“先生,谢过!这是咱家的柴刀!”
落魄书生直起身子,望着贾富贵的奸商猪头相,却是不恼,反而赔着笑,道:“掌柜的,能否听在下言语一二?”
贾富贵没有动作,算作允了。
“兵器共分六品,次品,下品,中品,上品,圣品,神品。掌柜的,可知上品价值几何?”
贾富贵一脸茫然,连连摇头。
“天下间,握上品者皆为权贵名士,岂能是区区几两银子的物件?”落魄书生望了望门上挂着的价格牌子。
贾富贵心在滴血,脚步难以挪动,坐在了台阶上。
落魄书生坐到贾富贵身边,打着商量道:“掌柜的,能赏些吃食不?”
贾富贵心神恍惚,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叶饭团。
啃食着荷叶饭团的落魄书生,叹声道:“掌柜的,您应当好好盘算盘算了。刚才那位公子绝非善类,说不定就能干出那谋财害命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