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至,白十三、陆景等英雄,兼并了快活寨,又大兴建造,终使两寨成为人间美家园。
话分两头,再说霸京城内。内阁首辅毕成毕元通,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个风光快活。毕成有一亲弟,名唤毕龙,字元宏,时任京城暗访卫指挥使一职,直接受皇帝指示,全力颇大。其父毕大力,现已经告老还乡,说是还乡,其实并未离开京城。在霸京南郊之地,毕家有良田数百倾,豪宅数座,家仆佣人无数。其中有一处宅第,名唤“大丰园”,是毕家常去之府宅。这“大丰园”占地六倾之广,内有黑漆铁环大门三间,正殿为五间,后殿三间,后有寝房两重,各五间。正门外置影壁墙,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左右各有扇角门。二府门过后,后院更是繁华,设戏台、后楼、家庙、后花园,园中一湖,碧波轻舟。湖边一水榭,长廊环绕,风格富丽。后院隐蔽之处置家仆佣人之下人房,专设石板路连接,唤之方便。再向后方又设金库、仓库、粮库数间。这毕家两代,无不搜刮民脂民膏,财宝无数。都屯于此。时值灾年粮食歉收经济萧条,城里城外,中产家无余资,劳力民夫而拼命劳作不得温饱,田野农人几欲饿死,但毕家金库,钱币堆积如山,穿钱之绳,久而糜烂,钱撒满地。粮库粮食,多至腐烂发霉,如此浪费却不捐攒分毫,有人劝之,至若惘然,即可见其吝啬之极也。
父子三人,多置妻妾。那毕大力便有三十六房。以此为算,这三十六房姨太,便是这毕大力老儿阳气旺盛无比神威,夜夜同房,一月也轮不得一次也。故娶如此之多妇人,实为“颜面”也,有权有势,便多多占得美女佳人。毕家姨太多了,怕其春心寂寞失了节,竟想出,招些个阉人当家奴佣人之昏招。京畿南苑之地附近游民,听得此消息,为得进入公府寻个发迹之机,竟争先自宫,花上银两托人进府,钻营者大多,十之有七八无法遂愿。呜呼,这世道之上,上梁不正下梁歪,若精英权臣,不思开拓进取,只想得一已之私,巧取豪夺,不顾他人利益,为得上位毫无廉耻。则下边之人竞效仿之,如此阴损小人得势,想得自己上位之苦,便更加变本加厉,祸害他人而心爽。
而毕家对待下人狠毒,视之为狗奴才,只有奸滑过人,心思缜密投其主子所好者才得赏识。若有忤逆,轻则鞭刑,重则乱棍打死,实掌握生杀之大权也。
据坊间传闻道,毕成贪污更甚,曾对心腹道:与我相处之人,必送得好处,久而久之,业已成为习惯。送礼者甚众,以致忘记所托之事。然不送礼之人,记之清晰,却每每遇得此人都能想起。如此贪腐之人,若为权首,焉能世间清白。世人皆说毕元通之流,家不缺钱,如此贪婪,乃是要其权力肆意妄为之感觉也。
除却不敢招私家武士之外,俨然一国之君。
时值夏末,毕大力闲在家中。咽病又犯,这毕大力咽病,困扰半生,犯之咽部似有异物,咳之不出,咽之不下。虽不痛不痒,但自觉咽堵憋气,忍无可忍,吃饭喝水,却又正常,心焦气燥时愈重也。其实此疾,算不得甚什顽疾,那清竹寨名医丁子义曾治得此一类病患,偶遇硬物刮刺喉咙,也有此感,但数日内渐消,长此感者,问之尽有忧郁之事,才知其心病也,随起名曰“咽异症”。此病需与“喉痹”略加区分,这“喉痹”是肌体之病。人之焦虑、愤怒、抑郁,精血上涌,郁之于喉,使之痉挛而有此感。丁子义之方乃先以“顺气丸”含服。这“顺气丸”薄荷、板蓝、青果等众药合成,含之清凉感顿生,但此只治得其标,舒心消气,性格开朗无欲烦心乃是治得其本,若能如此,此病自愈也。
想这毕大力,一生精于阴谋算计,虽是权臣,与他人较量也费得心机,日日害人,虽爽其心,但也怕众多仇人谋害,整天提心吊胆。长此以往,得此疾病,但自不知其理也。
此时这毕老儿心烦意乱,无事拿本《玉女肉*团集》解闷。有听客道:“此乃禁书,国家权臣,却怎又明目张胆看得?”我说听客你便不懂此理了,这“禁”乃是上禁下,哪有下禁上之理?上有权,禁下,乃是为保其权力不受下方分割,严刑厉法,震慑下边人心,让其不敢有非份之想,认为这权利天生只属于上方。人之欲乃天性,上方的人亦不是神仙,怎能坐怀不乱,故只在人前道貌岸然,正襟危坐,背后比谁都下作。妻妾三五十人,想来比看个淫*乱之书来得痛快。
忽听门外脚步声响,见长子毕成进来。
毕成道:“父亲在上,孩儿给您请安了。”
毕老儿道:“罢了,今日朝中何事?”
毕成道:“今有西山之地,夏王梁真所部天河府知府侯新上凑,凑章所列我家十数年挪用修城、建堤等工建公款等数项罪名,被儿臣竭力反驳,又有咱自家亲信工部右侍郎左康顶罪,这事便又哄过那皇帝小儿。”
毕老儿气得一阵咳嗽,道:“可有此事?这侯新知府小官,却也因西山之地,我之势力不及,来弹劾于我毕家。看来其后必有主使,依我之见,必是那梁真所为。这梁真,当年在京便不识抬举,我与他巴结竟不与理睬,看来他害我家之心时常有之,必得找个借口除之。”
毕成道:“父亲大人,常言道‘疏不间亲’,这梁真与皇帝,一奶所生,又亲密有加,怎个离间?弄不好却先伤得自己。”
毕老儿呵呵一笑:“这成宗梁威,虽一心当个明君,但私权之心太烈。想这大魏朝弊病已久,一时间亲王权重,才是他心腹大患。若以‘权大压主,亲王争储’之话语诱导皇上,定能奏效。”
毕成大喜,道:“还是父亲计略高明。”随后又道:“父亲大人现咽疾如何?”
毕老儿摆摆手,道:“不见效果,方才听你说得夏王害我,这咽部又似肿胀憋闷了许多。”
毕成道:“父亲此病,我亦上心。现我已寻得一良方可治此病。”
毕老儿听罢,竟跳了起来,道:“真有此药?”
毕成道:“今日方遇得太医院御医胡文可,聊得此事,他与儿讲可医得。”
“那他现在何处?”
“现在就在门外等侯。”
“那还不快带进来为我诊治。”
毕成立即传胡文可进来,这胡文可官居六品御医,却也有些手段,但为人奸滑,好巴结上位,也是一小人。来到屋内,先行跪拜大礼,叩见首辅及太爷。毕老儿将症状说过,胡御医又把脉一阵,随后点头做正。
毕成道:“此何病也?”
胡文可道:“方才听得恩相说得症状,小人又把得脉络,可以确诊为喉痹,咽似有异物,咽之不下,咳之不出,饮食无异,气燥则重,是否也?”
毕老儿大喜,道:“确实如此,如何医得?”
胡文可道:“我家传宝药‘清咽丸’,献于恩相。”说罢,打开随身药箱,取出一瓷瓶,又道:“每每咽不利时,便可含服一丸。”
毕老儿听罢,当即含下一个,顿感清爽,凉气直出咽鼻,顷刻畅通再无异感。原来这胡文可的药,乃含薄荷精油,药性是那其他此类药物十数倍也,所以当即见效,但药性过后,往往症状更甚。
毕老儿道:“此治本之方?”
“非也,这只是治标之方,若要治得根本,还要用一味猛药。”
“什么猛药?”
“恩相,听我慢慢道来,这病乃是由‘火’引起,这治标之药乃是‘水’性,水火而不容,所以解得近渴但治不得根也。需用另一‘火’调之。这南吴西剑山内,有一地界,名唤‘野人谷’,身长一种野人,遍体黑毛,力大无穷。若捉得此兽,用其脑髓之血熬制一药,名唤‘烈焰丹’。这药还需一引子,是在那白狼山之上,有一种雪莲,采之泡水,就得此药,吃下方可痊愈也。此二物一南一北,缺一不可,故我这方子名唤‘南北方’是也。”
其实这胡文可所说药方,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但为何会献给毕老儿?原来这胡御医,势利小人,乃是一“官迷”。何为“官迷”?听客,这世上之人,爱好各异,读书有迷者,玩花鸟虫鱼有迷者,赌博有迷者,饮酒有迷者,这当官发财人人都想要得,自然有个把人便成了“迷”。
胡文可虽是一医,但救死扶伤之祖训早已抛到脑后,每日思量巴结权贵比那研习医药更甚。有时为些个钱财,也为后宫一些妃子做些胡诊乱医、投毒打胎之事。实是贪财贪权之小人也。一日偶听得有人说起老首辅毕大力患有咽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从此专等退朝之后,便在崇威门前转悠,这崇威门是正殿外大臣必出之路。几日之后,果然遇得首辅毕成,上前问安,后随便闲聊,东说西扯便说到了这咽患之上。原来这胡家祖上也有一此本事,这“清咽丸”,便是其祖父所创。到孙子这辈,正好孝敬权臣了。其实这药有一特点,吃了便好,不吃就犯,治不得本,且久吃可上瘾,虽无甚大碍,但引得你总得买药。其祖父知其性,不敢妄出,止写得配方,继续研究。后得急病离世,此药便再无人问津。那胡文可为何又出这“南北方”?原来此人深知人性,知那毕家父子大富大贵之人,若献得小方,哪能引起重视。货好与不好,先看价钱,这“野人”,“雪莲”天下传说之物,寻得不易。但必引得这父子生得好奇、敬畏之心。花大价钱从南方北方寻找,从而亦抬高自己身份。若是真的寻着此方,兽之血、花之瓣,亦无甚毒性,吃不死人,如无效果,再胡诌一二个方子让其费心去找便罢了。所以先上小方小药,略有疗效便引之入瓮,再假装热心为这小老儿治他几年,关系自然熟悉了,求那毕成办些私事也是自然。
这父子果然中套,先谢了胡文可,便商量如何取得这药方。胡文可察言观色,见这二人欲说机密之事,也倒识趣,便先自行告退了。
毕成道:“父亲不必着急,我即刻便派心腹之人,前往南吴之地,让那吴知府许超和总兵赵须龙帮忙。前些日子,这许超还为我送来白银三千两,南绸百匹,鹿脯百斤,说只是见面之礼,我料他想捐个‘布政司’一职做做。正好用得此人。”
“你派何人去办此事?”
“孩儿手下,有一心腹,现在京畿步兵营任一千总,名叫李达志,办事稳重,武艺高强,我便让他去南吴办得此事。狩猎之事,我可花重金雇得雅通猎人,此事必成。北边‘雪莲’之事,不必担心,白狼山靠近青云卫,这卫所之中,亦有我心腹之人,我差一信便可做好。”
毕老儿道:“说起这南吴之地,你还有甚想法?”
毕成思量半天,道:“无甚想法了,父亲何事?”
“你个犬子,办事不会统筹。想想你那仇人陆景,刚在南吴张水县职了官,听说去了西剑山。你即派心腹之人去得那里,也顺便打听此人消息,若发现其还在宣讲‘治学’便定他的罪,除了那厮,已绝后患。”
毕成听得,也是恍然大悟,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全,我便交待李达志小心去办。”
毕老儿听得这此,心中喜欢,加之吃了丸药,心气顺畅,便哈哈大笑起来。不巧丸药跌入喉中,引得一阵咳嗽。
这昏方却如何使得?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