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立道:“肖英雄,虽是离别,时间不可耽误。这边还有一条沙船,我以李令管带将船开往洛江腹地金沙镇,便离西剑山最近,内江之中,大船行得不便,故止为你配得小号沙船。住得亦不如海沧舒适,还请英雄见谅。”
肖猛道:“邢舵主那里话,寻得有船,便是我之幸运。到了南吴,船费一发都给那管带。”
邢立笑道:“这倒不必,我这沙船也时常去得南方,此一行,已和李管带好说,带些北方海货、皮草,再贩些个南方蜜桔,送你也是顺路。”
肖猛听了此言,便也不再推脱,牵马上了船。这船管带名唤李子方,邢立叫过来与肖猛认识了,又嘱咐李子方一路之上多多照顾。这沙船亦是不小,客仓数间。最下层亦有马厩,容得三四匹马。肖猛下至二层,已为他布置一间小仓。虽是窄小,却也干净整洁,铺上被褥,泛着潮气,又置一小坑桌在铺上,看来是饮食之用。
邢立道:“船却要行了。你我二人就此分别。”
肖猛亦和邢立道别。这沙船也起航,向南而行。从此,肖猛、梁如一人向东北,一人向西南,天各一方,不知何日方能得见。
再说京城之中,守卫官驿那几名便衣校尉,回暗访卫交差之后,便回家休息去了,想是看了几日,虽是轮流看守,但确是黑白颠倒,饮食无常,却也累坏了这般喽啰。满腹牢骚,不敢在公堂之上宣泄,也只回家和娘子骂骂解恨。
方到下午,毕龙休息舒坦,便又来到暗访卫,见那几个便衣校尉,已戴好无翅乌纱,穿好绵衣,系上柳春刀,悠哉悠哉上堂去了。毕龙心中暗暗奇怪,心思这两班之人怎得全都回来了。才叫李平分得两班,务必严加看守。难道全伙换了人选?便唤来一人,想问个缘由。
毕龙道:“刘齐,你便过来一下。”
校尉刘齐见指挥使唤他,赶忙跑来,道:“毕大人,叫小人何事?”
毕龙道:“我叫你们几个去监视官驿,看好世子,怎的今儿个却都回咱暗访卫来了。”
刘齐道:“大人,当晚确是我等四人值守,分做官驿四面伏着,忽见镇抚使李平,催马而来,拿着腰牌,说是有大人之令,让我等回家去。再不用监视了,小人心下狐疑,又问了李大人一句,哪知他却说道:指挥使毕大人所令,你这小子想问便去问他罢。小人哪有这个胆色,再说咱家暗访卫,机密之处,只识得腰牌,却不认人。见有腰牌,我等几个便散了,先回到卫所和百户消了事由,才回得家中。毕大人可查看当日百户‘机要薄’,上出也列得清楚。”
毕龙听得此言,惊得七魂倒是跑了五个,自己何是说过撒守?若是平时,鸡毛蒜皮小事,也能甩手下人几个耳刮。今日听得,却惊得呆住一袋烟工夫。
刘齐看毕成此相,冷汗便顺头而下,嗓声却先哑了,小声道:“毕大人,这李大人行得此事,难道有鬼?”
毕成才回过神来,道:“你现立即点齐二十人,你我一齐再去官驿,若见着世子,绝不可让他跑了。”
刘齐领命。少倾,人马已齐备,一行人一路快马,冲向官驿。好歹内城,路上没有店铺、摊贩,若是这二十匹马上了外城,又不知踢飞多少摊子。来到官驿前,众人下马,飞也似的向内冲去,驿丞、驿卒见是暗访卫,吓得早躲闪一边,哪敢阻拦。毕龙领众兵把个官驿翻了个便,也没见着世子半根毫毛。
毕龙心下暗暗叫苦,想是这李平与世子串通一气,放走了自己心腹之敌。他是自已心腹之人,怎又会和世子扯上关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现世子已跑,自已岂不是违了圣旨?圣上那边又如何交待?便押来驿丞来问。
驿丞道:“小人实不知也,只见一镇抚使模样官员,拿着腰牌,喝退门外众人。又来到前厅,这前厅内有世子梁如,国老童英,几个家人,还有一后生却是布衣之人,不知怎地又和世子有了来往,想是个巴结富贵之人。前一日便已随世子来此,我去后院收拾,见其耍了花枪,亦是有武功之人。那镇抚使进来,便让我等进房,不可出来,我等几个下人,哪敢违令?后听得门外马蹄声阵阵,想是世子众人与镇抚使跑了。战战惊惊出门一看,止剩童国老,又不敢问,只由他自己走了。”
毕成心疑道:“知道世子身边后生姓名否?”
驿丞道:“只听姓肖,名却实不知了。”
毕成心想,世子当时身边,止童国老,李平,还有此人,想来这人不是童英心腹,便是李平心腹,定是与这两人有关。事不宜迟,速去这两处打探一番。
毕龙对刘齐道:“你现在带领十人去平江里胡同,李平宅子,抓那吃里扒外的贼人回暗访卫。”
刘齐奉命而去。毕龙率领另十人向讨逆侯府而去。侯府离此地不远,片刻便到。童国老侯府在内城地四胡同,离宫城不远,地处清静。毕龙见至金柱大门上方挂着匾额,上书“讨逆侯府”,知道到了。下马后先与守门家丁打了招呼,亮出腰牌,说是有事拜见国老,是朝廷机密之事,务必相见之,家丁便传话去了。毕成自带人再门外等候。一盏茶工夫,管家童小七出来。
童小七道:“童国老叫将军进去座。”
毕龙也不客气,领众人校尉进了侯府大院。但见此府,院落宽大,正堂气势雄伟,三间正房并立座北朝南,光明透亮。两下回廊,红柱乌瓦,风格别致。虽不曾再看后园,但透过房前屋后亦见得后方林木密实,不时阵阵清爽之气嗅得,便知其后园别有洞天。这“讨逆侯府”之规模,比起自己家“大丰园”差之千里,但毕龙见得此府,却还有些羡慕,虽小却精,诸物齐备,又在皇城边上,却也是个好宅。若直是个一般人家,便有心收了,只是这好地势乃童家所有,皇后势力之中,也是一点不敢造次。
毕龙令众校尉在前院中等待,自已进了大厅。这厅自是别致高雅,还没看看摆设,便见童国老走了上来。
童善豹道:“毕指挥使,何事来我小宅,快快有请,来人,看茶.”
二人坐在正面太师椅上,早有家丁上了好茶“白鱼炙”。
毕龙先亮出腰牌,道:“此事讨扰,确是有了公事,还望国老见谅。”
童善豹笑道:“这话却是怎么说得,我朝制度,自是知晓,暗访卫寻访,具是国家机密大事,哪有提前通知之理,毕指挥使有事但讲无妨,小老儿一定配合。”
毕龙道:“国老果然是明白人,那下官便开门见山了。十四日也便是昨日夜里与今日凌晨,听说国老去了官驿,是为何事?”
童善豹道:“十四日上午,小老儿在家中闲来无事,见门外有人报信,说是夏王进京办事,在官驿休息,先小住了几日,昨日下午便已进了宫,先以国事为重,便约得十四日上午,去找我聊天解闷。谁不晓得,我俩多年交往,我便布置好庭院,又安排了酒饭,等他上午到来,再一同吃午饭。谁知到了下午也不见来,心想必是国家之事耽搁,从前进宫,一天之内便出来。等至天色以黑,实坐不住了,便起一轿,来到官驿,却没见得老友,止世子一人在此,便扫兴而回。”
毕龙道:“可是有人向我回禀,说您童国老又去了后宫,这又为得何事?”
童善豹心思,倒是个难缠的货,便笑道:“小老儿孤独一人,想等个故友谈心都不得,心下寂寞,想找女儿聊聊,也不为过吧。虽是有祖训,外戚不得夜入后宫,但我却有圣上亲赐金牌。此是圣上对我护国讨逆之功所特殊封赏。”
说罢,童善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大魏朝外戚进后宫,自太祖起定下规矩,止每月逢四逢八,辰巳之时,方得入内。后仁宗又改规制,但皇上亲赐金牌,可不限时日,想必都是最亲信之人。瑞花皇后便为其父讨了一块金牌,故出入后宫如常。
童善豹道:“毕大人若是不信,可到皇后处当面对质。”
毕龙哪有这胆,连忙笑道:“不敢,不敢,后宫之事,岂是下宫所管辖之列。不过又有人报,十五日凌晨,又见国老去了官驿。深更半夜,莫不是有甚么急事?”
童善豹心思,这人倒是知道的清楚,看来暗访卫调查严密,也不是浪得虚名。心想幸亏自己早有准备,便道:“确是如此。小老儿这几日犯了鼻炎,两窦不通,痛苦万分,便请御医胡文可开了一方,名唤‘通气烟’,薄荷精油所制,放置一鼻烟壶之内,平日装在身上,若鼻疾又犯,嗅上一下,只觉两道清流,直达天灵盖,鼻子马上便畅通无阻了。但不足一个时辰,便又恢复照旧。十四日夜里,小老儿带着药来到官驿,不慎将那鼻烟壶遗漏此处。到了次日凌晨,鼻疾又犯,憋气难熬,想是明日一早,叫人去取,但最终实在忍无可忍。大半夜只能亲自去寻,也是讨扰了世子。找到那瓶,猛嗅了两下才罢。”
原来这几是,童国老确是有些鼻疾,但不甚严重。不知这御医胡文可怎得知道了。一日下朝,刚过崇威门,正好偶遇此人,与童国老闲聊几句,便扯到这鼻疾上来。便极力推荐自家所研制药物“通气烟”,尽是薄荷精油,刺激经脉紧缩而使鼻窦通畅,且止通得一个时辰。用则通,不用例愈烈,不是治本之药。童国老早知其人惯用此法巴结朝中权贵,对其本是极度蔑视。但童善豹何许人也?哪能无故得罪小人。那胡文可见其不厌,马上从怀中掏出一鼻烟壶,早已装好“通气烟”,恭敬奉上。童国老也便“笑纳”了,但回家之后,弃在桌上,知其不治本之药故也没用得一次。
童善豹又道:“毕大人可去问那胡文可,盯对此事。”
毕龙心想,这童国老说起胡文可,想必却是真的,胡御医已加入我家毕家一族,定不会为他扯谎。不妨再问问这小老儿其他事情,便道:“那童国老又回得官驿,可曾见过甚么人?”
童善豹想,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到早已想好对策。童国老道:“我拿到‘通气烟’,正要回去,却见一暗访卫镇抚使模样之人,冲了进来,拿出腰牌,要带走世子。我朝之规,我一国老怎不晓得,暗访卫所办,皆军国机密大事。虽这世子是我故交之亲人,但国家之事,我又如何抗得?想去帮他,也使不上法子。无奈,眼睁睁看其将世子,并一干人等带走。”
毕龙道:“那世子虽说浪荡之人,但毕竟年少,血气方刚,身边又有家丁七八人,你想那镇抚使一人,怎么强行带走如此之多人?国老便不觉其有诈么?”
童国老道:“知有诈又奈何?此暗访卫镇抚使出了腰牌,我一国家大员,更知此理。这腰牌乃是太祖皇帝所制,有拘捕大权,上至皇亲,下至草民,任何人等不得违抗。方才毕大人来我宅中,不是也出得腰牌,便畅通无阻进到厅里。”
“这……”把个毕龙反问得道是没了说辞。便赶忙又换个话题,道:“方才所说那个后生,何许模样?童国老可曾看清?”
“这世子身边,确有一人,从前尚未见过。但其身穿布衣,想是个下人,我便没注意其长相,实不得告知。”
“那么这一群人,又去了何处,国老可曾知晓?”
“暗访卫镇抚使,应是你毕大人手下,却是你先应知道带人至何处,你却来问小老儿,又是何意?难道这镇抚使早已反水?”
把个毕龙问得哑口无言,心下怒火早起,但在侯王府,也便强压着,不敢造次。但见方才问了许多,童国老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自己也没有办法。
毕龙道:“那么,今日讨扰了。国老,我还有事,此次问寻先到此为止。我来候府之事,涉及机密,不得告诉外人。”
童国老道:“这个我小老儿自是知晓,已近中午,在我府吃个便饭如何?”
“不敢打扰,小人告辞。”
毕龙说罢,转身便走。童善豹便命家丁送客,自己扭身进了内厅去了。
毕龙本想问出一二,但这童善豹奸滑得很,非但一无所获,还惹上一身气来。心中恼怒又没得发泄。已过话题门晌午,便先回“大丰园”,向其父、其兄禀告此事。
要说这奸贼毕龙,又和家父、长兄商量甚么奸计。请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