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逸臣曾就此问过老白,得到的答复只有十二个字半:侠女瞎,胡女糊,番女烦,倭女窝艹!
对此,古逸臣对老白也只有两字:够味!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白的肉身还是没有找到,看着一*渐烦躁的老白,尤其当老白大口吃馕饼的时候,古逸臣那半截手指都隐隐战栗,都说小鬼难缠,可老鬼更难缠。
这几天晚上,古逸臣梦里都会被老白吓醒,一睁眼,就看着那白晃晃的脸蛋晃呀晃,鬼魅般飘忽不定。更惊恐的是,好几次早晨醒来,九个手指满是牙印,老白晚上出来解释,三个字:磨磨牙!
到了第七天,古逸臣实在忍不了这种日子了,于是一咬牙,从石窟里抄了把私打的铁剑,带着老白乘着夜色逃下了山。
......
夜色茫茫,火竹峰西面江边白线连天,百里江面由于结了冰,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皎洁的光芒。
罗沙城三面环山,唯有西面隔着这条沧江水线,除了春夏两季汛期起潮,其余的时光即使如拂柳之风吹过,也会冰封整个河道。
寒冬已入晚旬,初春的萌芽刚刚复苏,距离冰面解冻大约还有一个多月,而在这一个多月中,按照韶国的风俗,将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佛儒道三教活动不一,罗沙城儒术盛行,同时由于距离吴越之地较近,因此在文化中也融合了一些巫祝之气。
神遗大陆的历法是按六轮月的变化而修,周期圆缺为一月,月轨从东域点苍山到西域落凤山为一年,一年十三月,春晓二三月,夏伏四五六,秋打七八,余下六月为冬。
如今是元月,也就是一月,拿古族来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元月初三举办抢亲仪式,初六祭先人,初九祭海神,十一祭战神,十五闹元宵,而到了廿六(二十六),罗沙城才算到了真正的重头戏,那就是,三年一度的城主选拔。
距离初三还有七天,古族已经开始为这场仪式张罗起来。抢亲仪式追溯起来差不多有近六百多年的历史,由最初掠夺妇女,争抢生育权的蛮夷行为,逐步过渡到如今的比武招亲,初三那日,古族所有年满十七的未婚少女会在招龙阁摆下一杯亲酿的梅子酒,凡男子,能饮此酒者,既可招之为婿。
罗沙城除了古族,还有徐王两家,三方势力互为犄角,上一任老城主由于韶燕问鼎北域时,战死于淮浦之役,这城主的位置就一下子空了三年,这三年里,表面上徐王古三一团和气,可背地里,各自给对方背后捅刀子。
前些日子,古王两家可谓祸事连连,先是古族十大高手,一夜间醉死街头。紧接着王家十三个矿山突遇暴风雪,不仅人死了百八十,就连库中储存的铜矿,铁矿也不翼而飞,最后是徐家三大长老被毒死家中。这里面多少天灾,多少**,古王徐三家可都是瞎子吃饺子,有馅没馅心知肚明。
这一晚,湖亭水榭,古族族长古拓海负手望湖面,白茫茫,冰面如镜。
王家的聘书平展在石桌上,烫红的鎏金大字,明晃晃射进众人的眼中,一旁四大长老表情不一,王家大公子要娶古族二小姐,搁以前,别说聘书,就连送信的人,也得打断腿爬着进门。
王家大公子什么德行,说他猪狗,可还得替猪狗喊冤,从城头到城北,罗沙城八百多里,每一里都得有七八个姑娘被他糟蹋过,这还不算,糟蹋完他就把姑娘卖进妓院,光是一个春香阁,每年都得有百十个新人入庄。
四个长老推来推去,最后老四被推了出去,提着老胳膊老腿走到古拓海背后,轻声颤着喉咙道:“族长,要不,推了?”
话音一落,古拓海紧攥拳心,嘭,冰面突爆,飞溅而来的水花,刀子般划过湖亭,四根半米粗细的石柱被打出了几十个透明窟窿,四个长老借着窟窿,贼眉鼠眼看着彼此,谁也不敢再提一句话。
古拓海一声不吭的走了。
聘书被四枚冰锥牢牢刻在石桌上。
古府今夜太平无事,铜锣梆子敲到三更,守更人像往常一样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这大冬天,积雪白如昼,能起火,怎么可能!
都说罗沙城有三宝,徐家凤雏郎,王家黄蛮子,古家俏寡妇,别看王家大公子王玄朗这般混账,可他却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一双手力提千钧,号称黄蛮再世,在这罗沙城除了顶尖三家家主,几乎就是横着走路。
古家的俏寡妇也正是古拓海的二女儿古诗蓝,二十三岁时守寡,相公也就是老城主的独子,死在了淮浦战役。此人长得闭月羞花,尤其是一双薄唇,含粉桃红,一颦一笑,贝齿若现,钩尽天下男儿心魄。十六岁时,曾进四域胭脂榜前三十,现如今多了几分韵味,就更越发的令人如痴如醉。
黄蛮子惦记俏寡妇不是一天两天了,打从十六岁时起,每年春晓三月都会送上聘书,那时的黄蛮子尚还是个品行端正的少年,与徐家雏凤郎徐凤池,少城主楚云翔,号称罗沙三杰,可自从古诗蓝嫁给楚云翔后,就越发的混账起来,到如今成了谈虎色变的黄蛮子,其中滋味,个中品尝。
再说古逸臣,抱着必杀一人的念头提剑下山后,刚走出半里地,打了个冷哆嗦,脑袋一凉,反悔了。他心想,干脆给老白杀只鸡,反正都是血,他就算眼睛再毒,还能看得出来?
走出古族之地,酒肆村郭林立,罗沙城夜市繁华,大概要到临近天明,这些店铺才会关门修整。
夜晚,尚在人间的孤魂野鬼游荡在街上,古逸臣见了也当不见,若是一不小心漏了馅,再惹上像老白这样的‘老鬼’,就算手指头加上脚趾头,也不够他们吃的。
古逸臣随便走进一家酒馆,从后厨买了只活公鸡,悄悄来到了江边。
四下无人,冷风稀溜溜吹过,黑毛公鸡惨叫了几声,血哗哗随着锋利的剑锋流入剑鞘。古逸臣将鸡收拾干净后,裹上枯黄荷叶,挖坑填灶,又用剑凿开一块冰,烧化成水,和成泥巴,裹着荷叶鸡,等到坑中鹅卵石烧的通红,将裹着泥巴的荷叶鸡,沙土通通埋进了坑里,大约过半个时辰,传说中的叫花鸡就差不多了。
收拾完鸡后,古逸臣盘膝而坐,闭目冥思,只见脑海深处一团烧着淡蓝光的密卷,飘荡着。古逸臣口中念了几句密文,密卷啾的一声飞出,老白从密卷里出来后,刚要说话,古逸臣直接将盛着鸡血的剑鞘递到老白手中。
“小蠢货,终于开窍了?”
老白第一次笑了,不过古逸臣却始终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老白的脸。
嘭,黑色的火猛地从老白身上冒起来,古逸臣吓得囫囵滚出两三米,“老老...老白,你要成神了?”
老白脸色阴沉到极点,像是嗓子里夹着苍蝇,“蠢蛋,这是什么血!”
“心头血呀!”
“谁的?”
“额...鸡的”。
“黑公鸡的!你个蠢蛋!”
火,腾腾将老白裹的严严实实,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檀香味,古逸臣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因为下一刻,老白活生生将火逼到了左手,而后,咔嚓,一剑砍掉,溅出金色的血液。
“小蠢货,你这回可害死我了”,老白脸色更白了,瘆人般的白,白的古逸臣想流泪。
老白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小蠢货,我吃了你一根手指,你坑了我一条胳膊,说到底还是你赚了”。
“老白,你别吓我,你不会是要死了吧,千万别呀,你教我的剑法,我还没练会呢,至少也得再挨个七八月,等我练会了,你再死呀!”
“......”
“小蠢货,原本我还能撑上一月,现在只能勉强撑半个时辰”。
“老白,你不就是要心头血嘛,你别怕,我这就给你”,古逸臣拿起剑就要往心窝子刺去,千钧一发间,老白扇过来一巴掌。
“你少一魄,心头血灵性不足,救不了我,其实三年前,我就该死了,要不是鬼界大乱,封印我的河洛密卷被人劈成两半,我早就被天道所除了。”
“老白,你不会被烧糊涂了吧,说的都是什么东西,什么天道鬼道,牛鼻子老道的”。
“很多事情不是现在的你所能理解的,就像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三魂七魄,单单少了修炼最重要的中枢魄,看来你我相遇,冥冥中真是一场造化”。
古逸臣听得糊里糊涂,老白今天话说的确实有点多了,要搁以前,早就吃完馕饼回密卷里推算他的肉身位置去了。
古逸臣很担心,老白这回不是真的要死了吧!
“人有三魂,天地二魂绕身外通神灵,命魂养于身通玄,而后七魄,天冲魄,灵慧魄,气魄,力魄,中枢魄,精魄,英魄此七魄为修炼之门,我今日传你天冲魄,中枢魄两门秘术,你记住日后若是剑开龙门,一定要选土地神之神位,只有它才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毕竟你太特别了”
老白没有继续说下去,单手捏印,指尖划过蓝辉,恍如散发神韵的仙草,蕊心交织。
金色血液飘在空中,在蓝色光辉的烘托下,团成球,抖动,挣扎。
老白闭眼,深吸了三口气,呼了三口气。
第一口气呼出,金色血液化作三寸九层琉璃塔,伴着这口气,飞入古逸臣胸口。
第二口气呼出,蓝辉凝出两符,钻入古逸臣两只眼中。
第三口气呼出,老白说道:“别藏了,烤鸡呢?”
古逸臣慌慌张张从土里扒拉出泥块,两只手直接捧着,被余热烫出了浆糊味,疼,直扎心窝子。
古逸臣往地上一摔,泥土碎了,荷叶散开了,鸡肉滋滋冒着热气。
老白撕下鸡腿,嚼了一口,“糊了,看来还是得找个好媳妇,好不好看无所谓,手艺好,能养猫,就行了”。
“老白,你别开玩笑,你不会真要死了吧?呵呵...”,古逸臣尬笑了两声,比哭还难看。
老白又笑了,两只翠绿色的眸子没了光芒。
鸡腿凉了,老白不见了,地上多了半截食指,苍白苍白。
古逸臣使劲掐了掐手臂,感情这不是梦,老白真的就没了?
密卷重新飞到古逸臣手上,封口处浮着两个大字:河图。
老白没有讲过这件东西的来历,临死前也没提,古逸臣清楚,这个东西很麻烦,留与不留,连老白都想不清楚,到最后古逸臣还是念动老白以前教的口诀,将密卷收回了身体里。
古逸臣捡起老白吃了一口的鸡腿继续吃起来,吃了一半,眼泪流到嘴里,古逸臣拼命的吃,眼泪却拼命的流。
好久,古逸臣骂道:“老白,你他娘的怎么就没了!”
好久,古逸臣又骂道:“该死的鸡!”。
好久,古逸臣沙哑着骂道:“古逸臣,你个蠢货!”。
天亮了,古逸臣失魂落魄回道火竹峰,刚想上山,冷不丁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倒退了三四步。
仿佛罗刹地狱,岩浆滚滚从几百米的高峰处涌下,热浪吞噬了一切,人全死了,焦黑的骨骸在岩浆中打着旋,两个黑窟窿眼死死映在古逸臣的眼里。
“不可能呀,没到十五,火山怎么会喷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