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族历史渊源,支脉庞大,像罗沙城这支的小部族大约近千个,彼此分布在北域的各个角落,当然这也并非古族全部势力,古族的根在东域,也称宗家,北域的这千支散脉均是百年前宗家的灵字辈的一支迁移过来,经过百年的开支散脉,才发展出今日的规模。
古族尚儒,相传祖上与血夜夫子有些交道,因此,时至今日,古族仍然保持着最为传统的儒宗祭祀活动。
惊锣十敲后,少族长古展元便率领着七十二童男前往江边迎祖,先圣夫子曾言:天玄地黄,泉出底下,故为黄泉。黄泉者,鬼游也,逝者归于海,继而魂去梁父,魄去篙里,故登山拜祖,临海辞祖。
天将白,黑云尚压着天边红线。
沧江岸上有一台,名曰望乡,高三十三米,原是给暴风雨中迷失方向的船只,指引方向的灯塔,但元月初六这日,它还有个特殊的名字——招魂。
古展元身披象征古族的墨麒麟纹卜卦,临江点起一把火,举于招魂台上。
七十二童男,头上各顶着一盏清油灯,火照冥途。
灯火扑朔,组成了一个大字:皓。
随着灼日扯开黑云,光芒照耀大地,招魂仪式正式结束。
古展元将火油倾洒与江岸,点火,擂鼓,熊熊之火伴着鼓声,耀眼刺耳。
“一告祖,尚儒尊文。
二告祖,不衰先志。
三告祖,子孙无恙。”
古展元割手歃血,逆风西流。
“古族子弟,血西流,头东滚,不至西天,死不休!”
吼声镇天地,古展元举着火把,领着七十二童男归向古族。
先圣夫子曰:寻山祭,祀有五舞,天子泰岳,诸侯秦岳,士大夫器岳,族邦骨岳,平民颂岳。
古族虽盛,力比诸侯,但依然遵守骨岳。
初云山,罗沙城最高的一座山,山势陡峭,有着千丈千刃,飞鸟难越之称。当辰时七敲锣后,古族四大长老便骑着四翼白犀牛,身后率领一千二百狮鹫卫,抬着麒麟骨架,飞上了初云山。
骨岳者,以骨祭岳,儒宗不祭龙,故尚儒之地,一等凤骨,二等麒麟骨,三等虎骨,四等白犀牛骨。
按照规矩,每到今日,古族宗家都会提前派人降下麒麟骨,用以祭祀,等午时一到,宗家的人会重新收回麒麟骨,这时,散支会按例缴纳一定族金,一是谢礼,二是联络宗族。
正午时分,古族偏门站着两个身着火麒麟卜卦的神秘男子,后来,古族族长古拓海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偏门外。
其中一个神秘男子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古拓海道:“古炤”
神秘男子挑起小男孩的脸,笑道:“今日你便继承灵字辈之位,古灵炤,记住了嘛?”
小男孩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怨气,他转过身拉着古拓海的胳膊,天真问道:“伯伯,炤儿改了名字,爹爹跟娘亲会不会怪我,他们还愿意见我嘛?”
古拓海慈祥地摸了摸小男孩头上的龙角,笑道:“炤儿乖,回到宗家,就能见到你爹爹跟你娘亲了”。说完,古拓海眼神一横,悄悄伏在神秘男子的耳旁道:“在宗家随便找一对夫妻冒充他爹娘,我们大约还需要三年才能重回宗家,回去时,替我向古药师问好。”
神秘人牵过小男孩的手,咳了一声,天空奔下三头火云驹,三人骑马而飞,天空划过三道红霞。
古拓海抬头望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夜晚,罗沙城某处山涧洞府内。
徐凤池守在一张千年寒冰床前,冬萱守在一旁。
寒冰床上躺着一位昏睡中的少女,十七八岁,羽眉,极美,面如画中仙,皮肤胜雪,吹弹滴水。
“公子...”
“嘘...,小声点,别吵醒了我妹妹”。
徐凤池脱下靴子,提着,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洞府。
山洞外,烟玲体力不支地倒在了血泊中。徐凤池赶到,连忙封住了她的几处经络,不让血继续流出。
徐凤池着急问道:“怎么回事,你被古族的人发现了?”
烟玲皱着眉道:“不是,我们都上当了,古二爷根本没疯!”
徐凤池愣住了,突然他意识到不好,转身想要冲回洞府,但一道黑影挡在了洞府门外。
“古二爷!”,烟玲不可思议道。
徐凤池双手颤抖了起来,在见到那人脸上的刀疤后,突然崩溃,抱头蜷缩在烟玲怀中,牙齿紧紧咬着烟玲的衣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公子!”,冬萱冲了出来,挡在古渊面前道。
黑云散去,皎月照亮了夜空,衍生了繁星。
黑影渐渐清晰,这个浑身破破烂烂,披头散发,满身跳蚤的中年人,撩开眼前的乱发,露出了一双冷傲的丹凤眼。
古渊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死!”
徐凤池牙齿咬出了血,双手狠狠掐着烟玲的胳膊,此时的他,再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凤雏郎,倒像是个无能懦弱小鬼。
古渊抬眼望洞里瞧了瞧,眼角流出一行浊泪。
“照顾好你妹妹,以后若是遇到一个叫古灵炤的人,记住不要对他出手,你明白的。”
古渊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你是畜生,我是畜生不如,好好教你妹妹做人,永远别让她知道所有的真相”。
古渊走了。
次日,古族传出消息,疯癫一年多的古二爷昨日突然吊死于房梁之上,来人验过,自杀。
古逸臣失踪了四天,云秀与古诗蓝差不多将古府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他的消息。古展元来到古诗蓝房中,看着忧心不已的云秀,心里不忍,便说道:“那小子死了,今日二叔发丧时,有人在一口井里发现了一具死尸,尸体泡烂了,但脸上刻着奴,不出意外...”
古展元话还没说完,云秀一把推开他,并扇了他一巴掌。
“秀儿你...”
房中一阵死寂。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时:“诗蓝姐,起了嘛?”
云秀猛地冲了出去,脚不稳,一头磕在门角,鲜血直流,但她笑着,摇摇晃晃,起身,打开了门,扑到了那个满是淤泥的少年怀中,笑着笑着,突然大哭了起来。
“逸臣哥哥,你死了,秀儿也不活了”。
“秀儿,你头怎么了,赶快包扎一下,诗蓝姐,快拿点纱布来。”
“逸臣,你这几天都去哪了,不知道秀儿跟我都很担心嘛?”
古逸臣帮着古诗蓝将云秀的伤口清理干净后,用纱布缠了几圈。
古逸臣笑道:“喝醉了,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闷棍,不小心掉井里去了,里面泥多,不好爬。”
井?云秀顾不得头上的疼痛,心里一转,猜出七八。
古展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古逸臣,心里有些惊恐,他没说什么,面如土色,匆匆走了出去。
待古展元走远后,云秀道:“逸臣哥哥,你快点带我去那口井旁”。
“秀儿,你要干什么?”
云秀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盒蚀骨膏,“当然是帮你报仇了”。
来至井旁,四处开阔,云秀将蚀骨膏涂抹在井沿儿上,并将一枚玉佩挂在了井沿里边,位置恰好是一只手差点够到的地方。
“这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个玉佩有点眼熟,秀儿你...”
云秀笑了笑,“好了逸臣哥哥,你饿了吧,秀儿回去给你煮面吃”,说着,秀儿拉着古逸臣回到了住处。
夜晚,烛火如鬼魅般摇晃,残灯下,古展元咬着木棍,汗水淋漓,浸湿了衣衫,他伸出散发着恶臭,腐烂的左手,慢慢用匕首割下腐肉,挑出附在骨间的蛆虫。
待敷上药草后,古展元腥红着眼,用匕首在桌子上刻下三个字:古逸臣!
徐府,听闻古渊的死讯后,徐凤池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呆呆望着悬在头顶的那柄剑。
许久,眼角流出血泪。
守在床边的狐妖烟玲,颇有些好奇,这样颓废的凤雏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张笑魅众生的脸,骗过了所有人,却骗不过心底的脆弱。
徐凤池问道:“什么时辰了?”
烟玲回道:“三更了”。
徐凤池道:“嗯,夜深了,睡吧”
烟玲转身欲离开,但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
床上,徐凤池闭上了眼,羽眉倾下,头上顶着一把细绳悬着的利剑,寒光刮着他皓如明月的脸,一刻不停。
烟玲看至痴处,情不自禁,五指紧扣,趴在了凤雏郎的胸口,替他挡下了那柄悬而不落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