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绝对不应该出现这里!
可是,他却偏偏在此时,出现在了沈凝暄的眼前。
他是……独孤宸!
远远的,看着车辕上那一袭灰色大氅,正朝着自己勾唇浅笑的俊美男子,她心中滋味万千,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缓缓抬步向前。
“皇后娘娘!”
见沈凝暄上前,知独孤宸与独孤萧逸一心的秋若雨,有些为难的回头看了独孤宸一眼:“我们离开行营之后,便在这里等着娘娘,却不想来了位不速之客!”
“确实是不速之客!”
沈凝暄唇角轻动,迎着独孤宸温和含笑的眸,越过秋若雨在马车前停下脚步,涩涩然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该在哪儿?”
低醇的声音,微微透着沙哑,独孤宸淡笑着挑眉:“在燕京皇宫?亦或是安远府衙?”
“独孤宸……”
沈凝暄叫着独孤宸的名字,心思微转了转,蹙眉看着他:“我们先不讨论,你此刻该在哪里,先说说,你怎么猜到我会出现在此?”
“你以为,是你男人将你的行踪告诉我的?”
早已知晓当初因在齐氏行营与独孤萧逸与自己互换身份一事,沈凝暄便与独孤萧逸闹过,独孤宸一语道破她心中想法,见沈凝暄的神情明显一愣,他勾唇邪肆一笑,气度雍容的跳下马车,在沈凝暄身前站定,挡去了她身上的阳光,轻耸了耸肩膀,道:“朕昨夜抵达安远之时,月明威便与朕提及,已经说服你娘将月凌云诱骗回安远,我思前想后,便能料到,你必定会送他们一程,然后果不其然!”
“一切如你所料!”
沈凝暄轻笑了笑,抬步便要越过独孤宸朝马车走去:“现在我娘和哥哥,已经回去了,我也要回齐氏行营了!”
“暄儿!”
在沈凝暄与自己擦肩而过之时,独孤宸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黛眉蓦地一拧,沈凝暄回转过身,一眼便望入独孤宸虽表面含笑,实则透着几许挣扎的眼底。
“皇后娘娘!”
眼看着独孤宸握住沈凝暄的手臂,秋若雨面色一变,便与朱雀准备上前,却见两道青色身影一左一右,快速自独孤宸身侧闪过,挡在了秋若雨和朱雀身前。
这两人,分别是独孤宸的影卫,枭青和枭云!
“我知道,你们武功高强,但是枭青和枭云,也不是吃素的,不过……”紧握着沈凝暄的手臂,回转过身,笑看着秋若雨,独孤宸眸色一沉,施施然道:“如暄儿如今身怀六甲,你们若敢动手,万一惊了她的胎气……”
闻言,秋若雨和朱雀都是一怔,皆都不敢贸然行动。
见此情形,沈凝暄黛眉紧皱,双眸中流露出不解之色:“独孤宸,你到底要干什么?”
独孤宸跟独孤萧逸兄弟同心,这一点她绝对笃定!
但是独孤宸眼下的所作所为,却让他觉得百思而不得其解!
那日,在衢州城外,他那么强势的吻过她后,他们之间,早已把话说开了,何以现在又闹出这么一出?!
“我到底想要什么?”
独孤宸转身,看向沈凝暄,语气里尽是自嘲之意:“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
闻他如此言语,沈凝暄不禁将黛眉蹙的更紧了几分:“独孤宸……”
“我知道,我今日不该如何!”
独孤宸的视线,炙热而纠结,挣扎中伴着难以言喻的苦痛,连声音里也僵硬的带着略微的讽刺之意:“我明明告诉自己,该放手,明明自己也一直在努力放手,但是却总是给自己找一些蹩脚的理由,想要接近你一点,再接近你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沈凝暄闻言,蓦地眯了眸,遮住眼中暗晦不明的思绪,她紧蹙着眉心,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场战争就快结束了!”
独孤宸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深凝着沈凝暄,低低的出口道:“等王兄入主燕京,我便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几日里,你先以沈凝暄的身份,陪陪我,可以吗?”
身为帝王,独孤宸此刻的语气,却带着几分乞求之意。
心中蓦地酸涩莫名,沈凝暄心里,原本有想要挣脱他的念头,但是很快便又打消了。
轻轻,而又无奈的的叹了口气,她低声说道:“你这是何必呢?纵然我陪你几日,最后该走的,还是要走的……”
独孤萧逸曾经说过,事情结束之后,他会去吴国。
眼下……
她不是不能陪他,却也知道,陪他便意味着给他机会!
越是给他机会,他便越是放不下!
“我发誓!”
略微错开些沈凝暄的视线,独孤宸不去看她的眼睛,心思沉重道:“这一次,绝对会是最后一次!”
“独孤宸……”
沈凝暄缓缓抬起头,淡淡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听独孤宸沉着嗓子说道:“秋若雨和朱雀不敢妄动,即便你不答应,我也会将你带回安远!”
闻言,沈凝暄心思微沉!
独孤宸的性格,她比任何人都了解。
此刻他既然一意孤行,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带回安远。
心里想着,反正他也不会伤害自己,且安远城很快便会破了,她无奈转头,看着朱雀,轻声吩咐道:“回去禀明皇上,本宫带着若雨,随他兄弟去了安远,让他不必担心!”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见沈凝暄果真要跟着独孤宸前往安远,秋若雨和朱雀皆都脸色一变,异口同声的想要出声想劝。
眸色微冷,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便已然成功令两人噤声,沈凝暄转头看向独孤宸紧握着自己手臂的大手,又抬眸对上他暗潮涌动的瞳眸:“怎么办?你想让我以自己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前往安远,可是我那张人皮面具早就丢了!还有,月明威对于我的真实身份,可谓了若指掌……”
“宫中,不是还有婉若吗?”
神情淡淡的,松开沈凝暄的手臂,独孤宸双手背负身后,神情微敛:“月明威知道,齐氏行营中的你是真,而宫中的婉若是假,但是就此事,为了不让母后操心,他却选择了心照不宣,我离开皇宫之时,是带着婉若的,你此行过去,他只会认为你是婉若,至于你人皮面具……”
转头睇了秋若雨一眼,独孤宸自得一笑:“进安远城,你先戴着面纱,我相信,只需一夜,她就能给你做出一张新的人皮面具……”
“看来你什么都打算好了!”
沈凝暄冷淡一笑,却又很快便沉下脸色,转身行至马车前:“走吧,反正我也想看看姑丈会有什么下场!”
秋若雨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上了马车。
须臾,独孤宸上车,马车缓缓驶离原地,徒留朱雀一人,阴沉着脸色在怔立许久,旋即转身向后,返回齐氏行营!她走的急,并未发现,在他之后,枭青也离开了马车,冲着齐氏行营方向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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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许,冬日阳光正暖。
在璀璨的阳光下,月明威屹立于高高的安远城门楼上,遥望着那远远而来的马车,神色复杂难耐。
他希冀着,沈如歌可以将月凌云带回。
那样的话,他便能给如太后一个交代。
但是,他也自私的希望月凌云不跟沈如歌回来,因为那是他的独苗,他不回来,还尚有活路,倘若回来了,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刻,他的心中,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他心爱的女人,一边,是他的唯一的亲生儿子。
孰胜孰负,他都注定不会好过!
不多时,城下守门的将军来禀,道是沈如歌回来了,他心绪一紧,命令将军打开城门,双拳紧握于身后,转身步下城门楼。
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沈如歌所乘坐的马车,慢慢驶近城内。
看着马车在自己身前停下,月明威整个身子都绷的极紧。
车门打开,看着车内静坐的月凌云,他身形一颤,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般!
按理说,现在他就该下令将月凌云拿下,但是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让他下手诛杀,他实在有些下不了手啊!
“侯爷!”
看着马车前的月明威,沈如歌的眸色初时是冷的,但是转眼之间,便喜笑颜开。起身出了马车,反手便关上了车门,她快步下车,来到月明威身前,凑近他耳边低语道:“凌云这孩子,就是孝顺,我过去之后,对他以死相逼,他终于决定,不让我们两个老的为难,也不让你忠心一辈子,最后落个变节,直接卸去了齐氏大元帅之职,随我回来了!”
闻言,月明威抬眸看向月凌云,眸光剧烈闪动。
迎着他闪烁的目光,月凌云苦涩一笑,微微颔首。
见他如此,月明威紧握的双手蓦地一松,扭头对沈如歌说道:“有什么话,先上车到府衙再说吧!”
“好……”
沈如歌欣慰点头,转身复又登上马车。
坐在马车里,她对月明威微微一笑,车门关上之际,她唇角勾起的弧度倏地一凝,眸光忽而如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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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之内,沈如歌和月凌云下车之后,直接便跟着月明威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之中,气温适宜,还拢着月明威最喜欢的馨香。
平日里,沈如歌闻到这个味道,只会觉得,这是月明威喜欢的,但是现在闻到这个味道,她却暗暗作呕,想到那日月明威和如太后在这个房间里颠鸾倒凤之时,她便不禁在心中冷笑。
心绪微转间,月明威已然如那夜一般,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沈如歌眸光微变了变,最终却低眉敛目,转身对月凌云命令道:“孽子,还不赶紧给你父亲跪下!”
“是!”
月凌云淡淡垂眸,掀起长袍跪落在地:“儿子错了,还请父亲责罚!”
“你……”
看着眼前跪落在地的亲生儿子,月明威便想起了衢州之战,哆嗦着右手,指着月凌云,他颤抖着唇瓣说道:“你何止是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你背叛皇上之时,可曾想过为父的立场,可曾想过你的娘亲?”
“儿臣错了!”
月凌云抬头,一脸虔诚的对月明威说道:“儿臣当初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这才犯了大错,事后儿臣即便在齐氏行营中身居要职,可是只要一想到父亲和娘亲,儿臣便心如刀绞……”
深深地,凝视着月凌云真诚而愧疚的神情,月明威惊吓心来,叹息说道:“如今皇上和太后因衢州一战,兵败如山倒,你即便知错又能如何?”
“父亲!”
月凌云皱眉,看着月明威:“儿子可以帮您退敌……”
“你以为有过衢州之战,皇上和太后还会相信你吗?”月明威站起身来,脸色难看非常,因心中气极,他连呼吸都带着喘意,定定的看着月凌云,他颇有些失望透顶的捶胸顿足道:“凌云凌云,即便你现在回来了,为父信你,也不会再让你掌管一兵一卒了!”
“儿子知道!”
月凌云学着当初在边关时沈凝暄认错的态度,低眉敛目道:“儿子甘愿受父亲任何责罚!”
“你啊!”
见月凌云认错态度良好,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月明威原本紧绷的心弦,倏地一紧,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叹息一声,他微微敛眸,“你现在就在这里跪着,待来日安远之危解除之后,我便带你回去与皇上和太后请罪!”
语落,他看了沈如歌一眼,心中如释重负一般,转身离开了书房。
月凌云虽然骗过了月明威,但是抬起头来,眼底却不见丝毫喜色,非但如此,他俊美的脸上,还尽是苦涩之意!
沈凝暄料到了,他的父亲还不算完全泯灭了良心。
如此,也好。
省的到时候,他们父子,真的相残,落得个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地步!
睇见月凌云脸上的苦涩之意,沈如歌心中自也是感慨万千的。
轻叹一声,上前扶住月凌云的肩膀,她冷笑着说道:“凌云,你可知道,这个书房是什么地方?”
闻言,月凌云眉宇一皱!
沈如歌淡漠一笑,不疾不徐道:“是前日夜里,那个恶心的男人,跟那贱人私通的地方,也是他答应那贱人,取你性命的地方!”
听闻沈如歌此言,月凌云眸色蓦地一冷!
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他轻启薄唇,道:“儿子知道,娘亲被他骗了这么多年,心里一定恨着他,但是您也看到了,他并没有对儿子赶尽杀绝……”
“为娘明白你的意思……”
轻扶了扶月凌云的肩膀,沈如歌冷冷笑道:“好好在这里跪着,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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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沈凝暄跟着独孤宸不声不响的也回到了安远。
不过,彼时,独孤宸是醒着的,沈凝暄确实酣睡着的。
独孤宸所居住的别院,位于府衙最后方。
一路小心翼翼的抱着沈凝暄入住别院之后,他便吩咐秋若雨开始做人皮面具,而后命枭云备膳。
然,沈凝暄的这一觉,睡的格外长。
直到入夜时,一直酣睡的她,才因饥肠辘辘,最终悠悠转醒。
看着眼前陌生的床幔,陌生的房间,她轻轻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她现在到底是在哪儿?!
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问着自己,沈凝暄抬起手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大脑中却仍是一片空白。
原本,坐在寝室圆桌前正在批阅奏折的独孤宸,见她转醒,连忙放下手中朱笔,快步行至榻前,俯身垂眸,看着睡榻上的女人:“一睡就是一天,眼下终于醒了?”
“独孤宸?!”
看着眼前薄唇轻勾,魅惑而笑的俊美男子,沈凝暄原本空白的意识终于慢慢回笼,有些心惊于自己方才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形,她的脸色微微变得难看了些。
“你怎么了?”
轻皱着眉宇,一脸关切的凝视着沈凝暄,独孤宸伸手拿了绣花枕头扶着她靠坐在榻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心事重重的对独孤宸轻笑了下,沈凝暄的视线扫过圆桌上的食盒。
“饿了吗?”
独孤宸眼睛一亮,忙起身行至桌前,像是个普通男人一般,伸手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美味菜肴和燕窝粥端了出来:“刚热过的,你赶紧起来吃些!”
静静地,看着独孤宸的动作,沈凝暄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轻轻一颦!
若说,北堂凌对她的好,让她有负担,那么独孤宸对她的好,则是她永远都不可能甩掉的包袱!
曾几何时,独孤萧逸便知如太后包藏祸心,也知先皇的打算,但是独孤宸呢?
虽然,独孤萧逸的退让,让他登上了皇位,保住了性命,但是这一切的一切,他却并不知情,更有甚者,全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还害他失去了他年少时最想要的那份感情!
但是,他却别无选择!
比如,作恶多端的如太后是他的生母,这个便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说到底,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心思百转千回之际,沈凝暄暗暗的,在心中涩然轻叹一声,从榻上起身,她趿拉着绣靴走到桌前坐下,默不作声的便吃了起来。
沈凝暄在吃着,独孤宸则坐在一边,时不时的为她添菜。
一阵无语,沈凝暄半晌儿之后,终于停下筷子,抬眸对上独孤宸的双眼,却见荣海在门外恭身而入。
“皇上!”
荣海恭身行至独孤宸榻前,面色凝重:“大元帅命人来禀,新越摄政王北堂凌在前厅请旨见驾!”
闻言,独孤宸眉宇一皱。
自座位上起身,他拧眉问道:“你说谁在帐外求见?”
“新越摄政王北堂凌!”
荣海再次恭身,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北堂凌?”
听荣海说北堂凌来了,沈凝暄直接放下碗筷,作势便要起身。
“别提起北堂凌便如此反应,你真的很让人伤心唉!”朝着沈凝暄邪肆一笑,直接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起身,独孤宸并没有让她和北堂凌见面的意思:“你好好用膳,我去会会他!”
语落,他带着荣海转身向外。
见他如此霸道,沈凝暄不禁莞尔一笑。
眸光微转间,她挑眉垂眸,狡黠笑道:“你不让我见,我就见不着了吗?待会儿,我让你乖乖把人给我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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