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独孤萧逸说要酒,庞德盛眉心又是一皱!
世上最殇,乃是情伤!
如今独孤萧逸身上中着毒,却还不停的要酒,如此岂是长久之计?!
心绪至此,庞德盛无奈一叹,把手里的参汤搁在桌上,轻声劝道:“皇上,您今日一整日只进了一膳,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不行吗?”
淡淡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与萧索,独孤萧逸瞭望着南方,涩涩然道:“皇后在时,朕怕她知道了朕身上的毒会心痛会自责,如此才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她送走,可是现在,她才刚走,朕就开始想念她了,庞德盛……你不觉得,与其让朕在清醒中痛,不停的拿其他事情来麻痹自己,喝醉了酒,反而更好一些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
但是独孤萧逸的心里,却是苦苦自嘲一叹!
他想她,真的想她。
才短短一日,便想的发狂!
男女之间的思念之情,从来都是最折磨人的。
但是,即便如此,为了她好,他却只能送她走,然后把所有的想念都埋在心头。
可……梦由心生,即便白日里他将那份感情,压制的再好,在梦中却总也拂不去她的倩影。
就如方才一般,在睡梦中痛醒。
这,是她离开后的第一次,却一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说实在话,他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了这种与爱人分别的孤单。
是以,他宁愿醉着,昏睡着,也不想让自己醒来……
“皇上……”
深深凝望着独孤萧逸孤寂的背影,庞德盛咂了咂嘴,眼底的忧心与疼惜一览无遗。
“朕没事!”
微转过头看向庞德盛,独孤萧逸的视线,掠过庞德盛已然花白的鬓发,眸光不禁一柔:“庞德盛!去给朕将酒取来!这是圣旨!”
“奴才……”
张了张嘴,庞德盛虽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规劝,然……他劝说的话,尚未出口,便见独孤萧逸再次转头向外,庞德盛只得恭身应声:“是!”
庞德盛离开御书房之时,恰逢青龙自门外而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交,他无奈一叹,垂眸便出了御书房。
听到庞德盛的叹息声,青龙眸色微暗了暗,恭身对独孤萧逸行礼:“属下参见皇上!”
初见青龙,独孤萧逸眉头一皱,狭长的凤眸中,一改方才淡漠神情,他上前一步,轻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可有皇后的消息吗?”
自宿醉醒来,从独孤珍儿口中得知沈凝暄跟着北堂凌离开的消息后,他便在第一时间,派出了青龙所统领的龙骑战队,以最快的速度,去追上沈凝暄,并在暗中保护她,并适时将她的消息传回。
“有!”
知独孤萧逸此刻最关心的是什么,青龙垂眸禀报道:“皇后娘娘和新越摄政王,今日已经过了帝陵,如今在帝陵南边的小镇落脚。”
“帝陵?!”
听到青龙的禀报,独孤萧逸微怔了怔,但是很快,他便轻勾了勾唇角,眸光黯淡道:“她可去祭拜过……他!”
不知从何时,独孤宸的名字,他已经不想再从自己口中说出。
是从他自作主张改变计划开始?还是即便独孤宸死了,他却还是不能放下沈凝暄,仍旧要跟她在一起开始?
从小到大。
他只任性过一次,那便是不顾忌沈凝暄的身份,一定要得到她。
从小到大。
他也想自私一次!
哪怕,他的兄弟,为了他的女人可以舍弃性命,他却仍旧自私的选择继续爱着她,不想去放手!
“皇后娘娘没有去!”
没有去揣度主子的心思,青龙只是如是回答。
“没有吗?”
对于青龙的回答,多少有些意外,独孤萧逸微怔了下,却在片刻后,淡敛了眸华,心中幽幽一叹,他眉宇紧皱着看向青龙:“明日,你便跟着皇后一起上路,日后在新越,定要保她凤体安康!”
“是!”
青龙恭身领命,抬眸迎上独孤萧逸的眸光,目色万分坚定!
见状,独孤萧逸眸色微深。
有北堂凌在,他其实并不用过分的担心沈凝暄的安危。
但是,即便有北堂凌在,此刻他的心里,却仍旧隐隐有些不安。
新越,除了北堂凌,还有一个北堂航。
此君,性情暴虐,说不定会对他的小暄儿不利!
想到这些,他垂于身侧的手,蓦地一紧,静窒片刻,双拳握得已然紧到不能再紧,他凤眸微眯着,凝眉说道:“青龙,这是朕给你的死命令你听好了!倘若……皇后娘娘在新越有所闪失,朕让他们提头来见!”
听到独孤萧逸的命令,青龙心头一紧!
抬眸瞥了眼他冰冷的脸色,他轻恭了恭身子,低声应道:“属下遵旨!”
见青龙恭身领命,独孤萧逸面色稍霁:“时候不早了,你连夜去吧!”
“属下告退!”
恭身之间,青龙面容冷峻,转身向外走去。
时候不长,御案之上,便摆好了酒菜。
灯烛之下,独孤萧逸独自一人,坐身龙椅之上,挡去了欲要斟酒的庞德盛,他兀自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酒盏斟满,而后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之味瞬间充斥口腔,独孤萧逸因酒喝的太猛,一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独孤萧逸如此,庞德盛脸色微变了变。
连忙伸手为独孤萧逸拍打着后背顺气,他抬手取了银箸,夹了些菜送到独孤萧逸嘴边,轻声劝道:“皇上,您莫要喝的这么急,先吃些菜!”
“朕自己来!”
伸出手来,取了庞德盛手里的银箸,独孤萧逸轻扯了扯薄唇,再次低眉注酒:“朕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且先行退下吧!”
“皇上……”
庞德盛神情微僵了僵,老眉深皱着看向独孤萧逸。
以独孤萧逸眼下的状态,他能够放心才怪!
“下去吧!”
独孤萧逸紧皱着眉头,催促庞德盛退下,眸色黯然的凝视着杯盏之中的酒水。灯光下,波光粼粼,他手腕轻晃,看那杯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不由苦笑着再次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入。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从来都不是好酒之人,但是昨夜他醉了,今夜,他却还想要把自己灌醉!
他想要尝试一下那所谓的醉生梦死,他想要知道,那醉生梦死的感觉,比他思念挚爱时的心痛,到底哪个威力更大!
看着他不停灌酒的动作,庞德盛知自己拗不过他,深看他一眼,伺候了他多年的庞德盛并未继续坚持留下。
他只是在离开御书房时,回眸又深看独孤萧逸一眼,旋即快步朝着长寿宫方向而去。
时候不长,庞德盛去而复返,与他同行的,赫然便是齐太后和独孤珍儿。
两人甫入御书房,便有酒气扑面而来。
宫中的美酒,自然不会差。
但是,看见独孤萧逸像是喝水一样,不停的猛灌着自己酒水,齐太后眸色微变,独孤珍儿则眉心一拧,旋即快步上前,一把便握住了独孤萧逸的手腕,迫他停下灌酒的动作。
手臂被钳,独孤萧逸身形一僵,冷眼抬眸,看向身边之人。
待看清是独孤珍儿,他潸然一笑,让人倍觉心酸:“小姑姑,你来了,来……来……再来陪我喝酒!”
凝视着独孤萧逸脸上的笑容,独孤珍儿的心,不禁暗暗一抽!
抬眸看向齐太后,见齐太后眼底泪光涌动,满是心疼,她轻抿了抿薄唇,伸手便要去夺独孤萧逸手里的杯盏,对他沉声说道:“皇上,你喝醉了!”
“我没醉!”
蓦地抬手,躲过独孤珍儿探来的纤纤素手,独孤萧逸眸色含愠,醉意阑珊的自嘲笑道:“若是果真醉了,我就不会觉得心痛了。”
可是现在,他的心……好痛!
“逸儿!”
紧咬了咬牙关,齐太后上前几步,终是在独孤萧逸猝不及防之际,夺下他手中杯盏:“你醉了,别喝了!”
“母后……”
波光辗转的深眸中,倒映着齐太后微愠的容颜,独孤萧逸苦笑着伸手,想要抢回杯盏,却见齐太后转手将杯盏递给了独孤珍儿,他眸光微漾,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母后,孩儿知道,孩儿不孝,不过您就让我喝吧!我若是不醉,这里会痛,会很痛很痛……”
见状,齐太后心下揪痛不已!
独孤珍儿一叹,将酒盏搁的远远的,方才重新缓步上前,对他轻声劝慰道:“皇上,你喝醉了!早些安置吧!”
闻言,独孤萧逸冷冷抬眸,瞥了独孤珍儿一眼,他微眯着双眼,却仍旧挡住自己眼底冲出的泪花:“小姑姑,我想她,我好想她,我想她想的心痛,想她想的心好痛!可是我不能陪在他身边,因为那样她的心会更痛……我想让她好好的,我不想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独孤萧逸的眼泪,则更加珍贵!
迎着他晶莹的泪眼,独孤珍儿的神情不受控制的微怔了怔。
半晌儿,待她回过神来,却见独孤萧逸竟然直接放弃杯盏,提着酒壶豪饮起来。
见状,齐太后眉心紧紧皱起,心痛到无以复加!
“皇上……”
看了齐太后一眼,独孤珍儿黛眉紧蹙着,上前抢过他手里的酒壶,颤声说道:“皇上可是忘了,自己为何会送她走?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永远包不住火,暄儿那么聪明,迟早会知道真相,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暴自弃的痛饮,而是像个男人一样,咬紧牙关再去跟老天爷争一条命!”
“我现在不像个男人吗?”
冷哂一笑,独孤萧逸醉眼朦胧,自龙椅上起身,他轻晃着身子,踱步逼近独孤珍儿,又抬眸看了眼边上的齐太后,他语气悠然的闭了闭眼:“其实我觉得……即便再如何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有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而痛的资格!”
闻他此言,齐太后和独孤珍儿对视一眼,却是双双不语。
“在世人眼里,我不能哭,不能闹,也不能喊痛,寂静无人时,这是我仅有的资格了……”喃喃着,自唇角逸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独孤萧逸微仰着头,再睁开双眼,却已瞳眸涣散道:“小暄儿,我好痛,好累,好想你……”
喃喃碎语之际,心间陡的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嘴角的苦笑,越发苦涩,微微仰起的头,蓦地下落,刺眼的猩红之色,自他唇间喷溅而出……
“皇帝!”
“皇上!”
……
眼看着独孤萧逸吐血后挺拔的身形颓然滑落,齐太后和独孤珍儿,还有一直在边上垂泪的庞德盛,皆都惊叫出声!
————红袖添香独家首发————
彼时,驿馆之中。
好不容易方才入睡的沈凝暄,忽然心悸不已!
陡地,自榻上坐起身来,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微微泛白。
额头上,冷汗涔涔。
她伸手将汗渍拭去,披了外衣,赤脚下榻,缓步行至窗前,凝着窗外寒凉的月色,眉心蹙的极紧。
刚才,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他在痛吗?!
一定是的!
适时,婴孩啼哭的声音响起。
她微敛了思绪,转身行至门前,询问着秋若雨:“孩子怎么了?!”
秋若雨闻声,连忙应声:“太子殿下应该是换了地方,有些不适应,这也是摄政王无论如何都不让您和太子一起睡的原因!”
“她是怕我睡不好,不过母子连心,即便不在一起睡,我心里也会惦记着孩子!”如是,苦笑着一叹,沈凝暄对秋若雨吩咐道:“你过去,把煜儿抱过来吧,如此我也才能安心!”
不久,秋若雨便将独孤煜抱到了沈凝暄的房间。
沈凝暄见状,唇畔间扬起一抹完美的弧度,几步上前,她伸手接过独孤煜,眉眼含笑的轻蹭了蹭他的小脸,脸上一片慈爱祥和:“小东西,你要好好的,等着母后把你父皇搞定,我们一家团聚!”
原本,秋若雨见沈凝暄抱着孩子浅笑,脸上便也浮上了笑意,但是此刻,听闻她的话,她却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关于独孤萧逸身上的毒,别人也许不知,但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以,他们一家,若想团圆,终是还有一道攸关生死的坎儿要过。
这个坎儿,若是过了,他们便可团圆,若是过不了……想到独孤萧逸在不久的将来,有可能会死去,秋若雨眼底的泪,到底没能忍住,噼里啪啦掉起了眼泪。
抬头看向秋若雨,见她潸然落泪,沈凝暄并未出声斥责她,而是不以为然的轻挑了挑眉:“好好的,你哭什么?”
“属下没哭!属下只是方才在外头被风吹迷了眼!”急忙伸手,擦拭着自己的泪眼,秋若雨抬眼看了沈凝暄一眼,声音哽咽道:“娘娘要赶紧养好身子,也好快些回燕京跟皇上一家团聚!”
闻言,沈凝暄幽深的瞳眸,不禁微微一闪。
“那一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淡淡的,勾起薄唇,她轻晃着臂弯,见独孤煜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她眸色微暖,轻声问着身边的秋若雨:“若雨,你做过的人皮面具无数,可做过自己的吗?”
闻言,秋若雨微微一怔!
尚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沈凝暄抱着独孤煜转身朝着睡榻走去,边走还边轻声说道:“到新越之前,本宫要一张你的人皮面具!”
“是!”
紧蹙着娥眉,秋若雨轻点了点头,心间思绪百转千回,她低声回道:“到新越之前,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红袖添香独家首发————
燕京的夜,寂静的让人发慌!
坐身于御书房的锦榻前,独孤珍儿在替独孤萧逸把脉过后,一脸急切的捋起他的袍袖。赫然之间,瞥见手臂上那道泛着幽光的伤口,她面色惊变,瞬间一片惨白!
“怎么了?”
将独孤珍儿震惊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齐太后脸色也极为难看的凑上前来,睇见独孤萧逸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她脸色丕然又是一变,整个身子都跟着轻颤了起来。
曾经,她中过这种毒!
自然也知道,眼下的状况,到底有多么的棘手!
“皇嫂不用我过多的与你解释吧?”轻颤着手,回头看着齐太后,独孤珍儿并未立即说些什么,只转身对庞德盛吩咐道:“速速去请本宫的师傅!”
见状,庞德盛的脸色,不禁蓦地便是一沉。
他眼中的大长公主,从来都淡定自若,此时却是这般神情,还命人速传鬼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敢有任何耽搁,他几乎是用跑的出了御书房。
时候不长,鬼婆便脸色凝重,步履匆匆而来。
对齐太后微微颔首,她紧皱着眉头,快步行至独孤萧逸身前。
“师傅,你看!”
顺着独孤珍儿所指,睇见独孤萧逸手臂上的黑幽幽的伤口,鬼婆心头一颤,顿觉汗毛直竖。
凝眉落座,伸手覆上独孤萧逸的手腕,她神情静默的深凝独孤萧逸苍白的容颜,待片刻之后,她才一脸凝重的站起身来,转头看向独孤珍儿:“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了!”
“徒儿明白!”
独孤珍儿秀眉紧拧,语气异常:“可是师傅,这新越蛊毒,哪怕是用一点点,若是用的不好,只怕……”
想到独孤萧逸极有可能在新越蛊毒和体内剧毒的作用下,药石妄医,她的心弦瞬间绷的紧紧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扯断!
“用过了皇上必死无疑!”仔细观察过独孤萧逸手臂上的血痕,鬼婆面色阴郁的轻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只能用一点,先试试路子,然后再循序渐进的医,即便蛊毒能解,那也将会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
闻言,齐太后连连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万一逸儿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话语至此,齐太后不由痛哭出声,再也无法言语。
因为无双之毒,她失去了自己最爱的爱人。
她不能想像,再因为这个该死的毒,失去了儿子,她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若试我们还有机会,倘若不试,只怕连机会都不会再有了!”如是,对齐太后低语一声,鬼婆取了药箱,边往外取东西,边对独孤珍儿沉眸吩咐道:“莫要愣着了,命人封锁御书房,你我师徒,一起将新越蛊毒的蛊种,种到皇上体内!”
“蛊种?”
额际顿起一层冷汗,齐太后心下只觉咯噔一下,“种下蛊种,不就意味着他的体内又多出一种剧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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