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头，眼睛里放着神采。
“苏先生，你绝对想象不到，我能从我妻子的身上，感受到她浓烈的爱意。可是，她不想长胖，做的肉汤里的肉有点儿老，不肥，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口感很差。”
“但是，她就在我旁边，微笑着、注视着我，所以，我每天都吃的很开心。肉塞牙了，我会看着她躺在床上，她微笑着，我拿着牙签慢慢的剔牙、慢慢的剔牙。”
“这是爱，很深刻的爱，爱情是亲情！她很关心我，她愿意奉献她的一切，我也愿意。看着她躺在床上，笑着，我很温暖，我们相互深深的爱着对方。”
“很好喝，对吗？”
这根本是一句废话，苏诺刚才已经向男人问过了，但他很烦人，还是说了相似的话。
问着，苏诺将目光移向了那男人手中的酒杯。
酒杯里的颜色变了，由红色变为了暗红色，在酒吧这昏暗的环境里，看起来更像是暗褐色，像麻辣烫店里切成块鸭血的颜色。
“棒极了！口感非常的好，刚开始像滚烫鲜红的西瓜汁一样冲进了我的喉咙，现在又像是加了冰冰镇过的红茶一般。”
男人啧啧了嘴，轻轻摇晃着酒杯，体会着杯中之物的美妙。
“我说的是西瓜汁和冰镇红茶的口感和颜色，不是味道，苏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喝的东西，我以前从来也没有喝过。”
男人说着非常的兴奋，他头顶的头皮跟着一起颤动。
对，他没有头发。
“很好吃，对吗？”苏诺将身体向前倾，放开十指交叉的双手，将双手分别放在了大腿上。
“是的，很好吃，比我妻子做的还好吃！天下间，居然有如此美味的肉，虽然和我妻子做的一样，肉有点儿老，没有肥，但这肉，更香。”
“苏先生，这肉，为什么会这么香？”男人疑惑的问道。
苏诺没有立刻回答男人的话，他沉默了，不去看男人的眼睛，不去看男人的脸。
过了片刻之后，苏诺深沉的说道：“你更爱你自己。”
男人皱起了眉头，他很不明白苏诺的话，他感觉苏诺真是莫名其妙。
他明明很爱她的妻子，真的很爱、很爱，他的妻子也一样，很爱、很爱他，她愿意为了他而奉献一切。
“不过，有点儿可惜，这么香的肉里怎么有毛？苏先生，这么美味的肉，被这些毛给降低了档次，实在是太可惜了。”
男人叹息着不断的摇着自己的光头，可能是他的祖上有人秃顶吧。
一口又一口，男人慢吞吞的、不停的细嚼着肉，看起来他吃的很慢，其实这都是表象。
慢工出细活，男人就像是在做艺术一样，很认真、很踏实、也很用心。
“苏先生，你的酒吧很冷清啊！”男人吃着肉，含混的说道。
“还行吧。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苏诺看着男人的吃相有点儿恶心，但他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说道。
“没有女朋友啊！”男人很诧异：“你人长得已经很帅了啊，比不了刘德华，至少也比娱乐圈里的小鲜肉强。”
“我看你有一米七八高吧，这样的身高加上颜值，又是幸福酒吧的老板，应该能够轻轻松松的找个漂亮的女朋友。”
男人说话的时候还在吃肉，一刻也停不下来，苏诺能看到黏在他牙龈上的肉丝。
“没有女朋友。”苏诺轻轻地摇了摇头。
“年轻人充满了精力，不能没有女朋友。”男人一边吃肉，得意的看了一眼苏诺，说道：“你看看我，四十好几的人，都还有女朋友。”
“你很爱你的妻子？”苏诺总是爱说废话。
“很爱啊！”男人眼神迷离，思绪像是飘向了远方，他不忘吃肉：“中午、下午和深夜，我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中午，她会爱意绵绵的给我做饭，我们就一起坐在餐桌边，看着外面的大海，互相欣赏着彼此，吃着香喷喷的午餐。”
“下午，她会深情款款的熬一锅瘦肉粥，再炒两个清炒，打开一瓶红酒，倒上一杯，轻抿一口，品尝着鲜艳的红，喝着香味浓郁的瘦肉粥。”
“深夜，她会躺着、面对着我。在我们的卧室里，我会点满洁白的蜡烛，在蜡烛上都照上罩子，围成一个心形，我们相拥而眠。”
“那晚上呢？”苏诺问。
“晚上？”男人捞起一条腿，吃着：“晚上和女朋友在一起啊！年轻美丽的身体，才会令人沉醉。”
“那细嫩的肌肤，会让你血液沸腾，那柔软的腰肢，会让你欲罢不能，那鲜艳的红唇，会让你意乱情生，那灵巧的舌头，会让你癫狂发疯。”
“晚上的时光，才是做美好的。我能感觉到，那时的我变年轻了，我充满了活力，就像一匹野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
“草原上真绿啊！绿油油的，全都是草，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连一只牛、羊都看不见。我感觉，我都跟着绿了。”
说到这里，男人还在吃肉，停不下来，他顿了顿，忽然说道：“哦，对了，苏先生。那些年轻美丽的身体，闻起来没有我妻子香。”
“真是奇怪。不是说，小鸡肉、小羊羔肉和小牛肉，都是年龄小的更好闻嘛！”男人很疑惑。
“你，爱你的妻子。”沉默的苏诺，突然说道。
“那是！”男人继续说道：“我的妻子非常喜欢做头发，她每天下午出门，我都会给她很多钱，让她做的漂漂亮亮的。”
“她到了深夜，就会回来，每一次都容光焕发，比平时看上去漂亮多了，微笑起来，也比平时好看。”
“我很喜欢她这样的笑容，所以，我让她一直要保持这样的微笑。她也很愿意听我的话，早晨、中午、下午、深夜，都一直是这样微笑的。”
“晚上呢？你妻子晚上不这样微笑吗？”苏诺的眼神很冷。
男人一愣，满脸愕然的看着苏诺。
“晚上，你妻子已经不会出去做头发了吧？”苏诺那如两潭幽水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男人。
男人的心，在颤抖，男人，在害怕，在恐惧，在悲伤.......
突然，男人愤怒了，他的脸扭曲了起来，他吃着肉，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她去做头发了！她怎么可能不会去做头发？”
“她爱漂亮，非常爱漂亮！她爱打扮，她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做头发，她就没有那样的微笑了，她就不会那么漂亮了。”
“她不能容忍自己不漂亮。我爱她，我也不能容忍！她一直都会出去做头发，我会给她钱，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出去，做头发。”
无数肉丝黏在了男人的脸上，他的眼睛凸了出来，充满了血丝，也充满了疯狂。
猛然间，男人安静了下来，惊恐而又震惊。
“我的脚呢？我的腿呢？我的胳膊呢？我的手呢？啊......我的脑子，我耳朵，我的鼻子，我的眼睛......”
最终，男人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下两排洁白的牙齿，放在桌上的餐盘里。
“你已经死了，今天是死鬼，你吃的是鸭肉，当然
苏诺平静的看着男人说道。
而男人的酒杯，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就已经空了。
“咯咯咯.......”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最后的两排牙齿，也消失在了餐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