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君回到宫中,她一面跟晚晴下棋,一面回想着杨子诀前世的事。
杨子诀天生聪颖,勇力也绝人。关弓可达四斛力,曾经在园中帖着坐骑,驰走与松林,身无亏伤。
在封鱼复候的第三年,再次进封淮安郡王、镇军将军。可见武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喜爱和重视。
但就在那一年,他却被长史沈寅等联名密启,状告他两罪。
一为:上任南豫州后,常在内宅设宴,与众将领杀牛置酒聚乐。
二为:私下命人缝制锦缎长袍和袄衫。并打算将这些东西,同蛮人换取武器仗具。
武皇虽怒,但未立即降罪。而是下令沈寅等人彻查。
但不知怎的,沈寅与几位随行官,到南豫州后竟被杨子诀杀了。
这下武皇是彻底震怒,派中护军将军领兵五万讨伐。
杨子诀的兵马隔江与中护军对峙,但其实两方并未真正交兵。
数日后杨子诀自刎于淮河江畔。
武皇帝在此后几年,还时常想起这个年少英才的儿子,总是嗟叹再三,又恨又悲。
杨子诀的尸身以罪臣身份喂了鱼。但武皇帝临终前,终究顾念父子之情,以郡王的品级,为他修缮了衣冠冢。
当年沈寅等人在南豫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子诀那样睿智的人,怎么敢无缘无故的亲杀皇帝派去的钦差大臣?
淮河江畔,杨子诀与征讨的军队又发生了什么?
霍南君不得而知,那时候的她正在江州探望病重的母亲。等她回到金陵时,见到的已是太子独宠的局面。
霍南君在其中,闻到了深深的权谋味道。每一个皇位竞争者出局,都不可能是意外。
但只因当日的结局对霍家有利,她正忙于辅佐姑母巩固太子的地位,所以并未深究。
但眼下,霍南君却不由得思索起来,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这场阴谋?
是她霍家自己?还是李意?亦或者是义王?甚至还有可能是同为郡王的建平王,因为最终南豫州以西的操控权,是落在了建平王手中。
如今的朝堂势力还晦暗不明。
谁是敌?谁是友?霍南君以前以为自己清楚,但结局就是她霍家的惨败。
如今谁是敌?谁是友?霍南君已不会轻易下决断,因为这一次她的立场改变,就必须得重新洗牌。
霍南君捏着手上的棋子,迟迟没有落到棋盘上。
霍家就算想另拥新君,霍南君也仍然得当上皇后,这是不可改变的事。
最好的当然是从武皇帝的几位儿子中选,断不可能去拥护几位皇叔。
这样算来,除了夭折的,和太过年幼的皇子外,竟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与她适龄。而这两位恰巧都是郑贵妃所生。
晚晴见霍南君一直未动,显然她的心思并不在棋上。晚晴也不催促,耐心的候着。
“姑姑,”霍南君终于出声:“我记得郑贵妃是来自江浙的大户人家是吗?”
晚晴想了想,说:“不错。贵妃娘娘的母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书香门第。祖上一直是文人,未曾入仕。这几年贵妃娘娘还让人在家乡,修了不少门坊哩。”
这也就是说,在官场上,郑贵妃的娘家,不会与霍家有利益冲突。
而朝中权臣的支持,也是郑贵妃一直渴求的。
若前世,二皇子在朝中有更有力的势力支持,断不会是那般草率的结局。
霍南君突兀地问了一嘴后,再次沉静下去。
她想着,也许二皇子会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霍南君对于自己的婚姻,优先考虑的一直是家族利益,至于自己喜不喜欢,她倒是无甚感觉。
什么爱情如蜜、相思苦,醋意沈沈、离愁怨……她竟是一样也未体会过。
她以为的爱情大抵也就是自己父母,或者大伯伯母那样的举案齐眉了。
但若是做不到那样,帝后之间的政治联姻,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才更常见吗?
她既与杨子雍那样过了一世,也就无所谓身边又会躺下一个什么人。
反正这世上男子不都是一样的么?
霍南君终于记起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她很满意。
“小姐,你猜,刚刚有人送来一件什么宝贝?”幽草嬉笑着进来,双手背负身后,神秘的笑道。
霍南君懒得去看,随意一句:“又是太子送的?收进库房吧。”
幽草笑道:“太子殿下送的礼物虽然贵重,但也比不过失而复得的东西,来得稀罕呀。您看,这是什么?”
幽草将藏在身后的东西,双手捧出。竟是一只越窑青釉瓷盅……
不仅如此,瓷盅里还被装了土,当中栽种着一小棵绿萼梅!这个时节,梅花自然是不开的。但那多纵曲折的梅枝,仍然显得优美。
滴翠的梅叶,与瓷盅上的青釉相得益彰。
霍南君一愣。
晚晴问道:“哎呀,这不是此前县君让我们上报内廷所,丢失了的那只越窑青釉瓷盅么?这是被找着了?”
幽草道:“我刚仔细瞧过了,与小姐丢的那只分毫不差。”
霍南君问:“谁送来的?”
“没瞧见人,我出门时,看到这瓷盅被放在咱们宫门外不远处。也不知是谁捡了去,竟然还种了小姐喜欢的绿萼梅。想来是得知是咱们宫中的东西,不敢来领责,以此赔罪吧!”
霍南君清楚的记得,这只瓷盅当日留在了李意手里。她原本就没打算再要了。他竟然给送回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谢罪?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谢罪?
示好?示威还更有可能!
霍南君对于李意的行径百思不得其解。
更重要的是——这混蛋,又私闯后宫了?
仗着太子侍臣的身份掩护和一身好功夫,他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瞎晃悠!还晃到了她的宫门口!
只要是关于李意,霍南君俨然变身一个严肃的阴谋论者。
他所作所为,必有目的!
嗯,这世上男子还是有不一样的。比如李意,就像龙颈上的那片逆鳞,触之即怒!
霍南君指着门口道:“把这东西,给我扔出去!”
“哎?”幽草惊讶的道:“小姐,这才刚刚寻回来哩!”
这几次李意的作为让霍南更不懂了,所以她也更觉不安。一个不能把控的敌人,让她越发莫名紧张。
“我迟早要把他扔出宫墙去!”霍南君咬牙切齿的道。
幽草吓了一跳,暗想着,不过是个瓷盅么?小姐何时竟与一个物件置上了气。真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