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意并未进入马厩。他只是冷然的站在外面。
他听着里面的谈笑声,树叶摇晃的剪影,将他的神色被埋在一片阴影下,仍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杨子诀刷完马,让马倌把自己的马牵回独立的马圈后。
杨子诀终于告辞离开。
他的眼睛弯起笑意,行走间带着清悦。
出门后,他看见了李意,倒是顿了一下。然后也笑着对他微微颔首。对于低阶许多的臣子,杨子诀也从不显得傲慢。
只是……太子的近臣,怎么一直站在外面?听到了他们谈话?杨子诀想着,面上却不显。
李意也以臣子礼仪回礼。
“真是巧,李大人也在这。”杨子诀道:“围场上,李大人拿了首功。这番功绩,想必不日高升。恭喜。”
李意淡淡的道:“不敢。”
简短的两字,像是在回话,又想是在结束寒暄。
杨子诀对太子的这位侍臣,并不了解。但好像,是个性冷的。
围猎归来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一下却被金陵城里的势力们注意起来。
杨子诀打量了他几眼,却也没再客套。抽身离开。
李意抬头,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身进了马厩。
“药是上完了。等过两天伤口结了痂,我再来给它彻底清洗一下。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照看着,我可容不得什么幺蛾子。”
“是是!县君,奴才明白!”
霍南君拿过晚晴递来的手帕擦手。却见一个男子,径直走到他她跟前。
霍南君刚一抬头,对上李意的视线。
他说:“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霍南君一怔,他怎么突然在这,看这样子倒像是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让奴才们出去是什么意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可不合乎规矩。
就算是方才和杨子诀说话时,也有几个马倌进进出出的倒水。婢女们的视线也没离开过。
包括递给杨子诀的那块手帕,也是晚晴姑姑递出,最后也是收回的。这些总不至于让人落口实。
霍南君说:“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李意神色不变:“那好。我想说的是关于这匹蒙古马还有……二皇子。”
霍南君眼中一动,对周围道:“你们都出去。”
霍南君意识道,李意此来跟她所想有关。在正事面前,坏一坏规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李意见她认真的凝视自己,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总算只留下一个人的投影了。
“你想说什么?”霍南君问。
李意开门见山的问:“你要调查给蒙古马安铁钉的幕后之人?
“姑母不可能的放弃追查。”
“你在试探二皇子?”
如果不是怀疑,怎会在这个时候,无意的打探,曲意求证。
霍南君不置可否:“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李意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你可能会想知道的事。”
霍南君想了想:“那你说。”
李意问:“听说蒙古马卸下的护甲一直在你那里。你是想从马具入手?”
霍南君一怔,沉默了片刻:“你猜到了?”
“东阳王的府兵没有活口,行馆的小厮作用不大,所以查人这条路走不通。”
李意既然已经猜到,霍南君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蒙古马是东阳王从东扬州带来的,它的甲具不该藏有铁钉。所以一定是有人做了同一副甲具,在行猎当日替换。”
李意想,果然如此:“如果那陷害之人,是在东阳王到京的这段时间知道蒙古马的事。那么替换的甲具,就一定是这段时内,在金陵赶造出。”
霍南君分析道:“蒙古马的甲具,属于军用装备。但我朝,盐和铁都实行的是官营。包括藩王诸侯都不得私作武器。民间可适量生产农具,但私铸铁武器,要处以'左趾'(以铁钳束住左趾)的刑罚。盔甲当属于工部曹之下的甲铠署,这两日,我也让南英哥哥去查过甲铠署,没有这副马具的仿造记录。”
李意道:“既然是要害人的东西,当然不能走官道,让人查到头上。”
霍南君道:“所以……最有可能的出处,就是金陵城中的那些农具作坊。只有他们能冶炼铁器。只要有图样,私自打造一副甲具也不难。”
李意也道:“要是突袭这些作坊,应该能有所收获。这样大的一副甲具,除了冶铁,还需皮革编缀、涂漆、磨镜等工序。不可能只凭一两人便能完成。人一多,看见的人便越多,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他们一人一句,对答如流。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们所想完全一致。
霍南君微微蹙眉:“只不过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些作坊零散在城内城外,大大小小也有不少家。该如何排查是个大问题。总不能挨个派兵去搜,到时候被人构陷纵兵扰民,才是惹了一身腥。”
金陵是国都,人口稠密。
而这件事只是试探,能不能钓上鱼来,还不好说。自然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大张旗鼓的派兵。
李意眸中墨色沉淀下来,他道:“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话。你可以缩小范围。作坊虽多,但不是每一家都有这个能力,能打造出军用的铁护具。”
霍南君若有所思:“你是说,根据技艺高低,做一个初步筛选?”
李意目光灼灼:“你恐怕不知道,那匹蒙古马,是东阳王要献给太子的。所以它所穿的甲具,不是普通的铁铠,而是钢铠。这比起普通的铁甲,强度、硬度、韧性都要好得多。只能通过灌钢法,能得到这样的钢材。除了官营,民间能懂得这项技术的委实不多。”
霍南君虽知道铁器也有优劣之分,但她并不是太清楚这些冷兵器的制作流程。
李意的这番话,真是举足轻重。
霍南君当下如醍醐灌顶:“你是说,谁能掌握灌钢法,谁就最有嫌疑!”
李意泼墨似的眼中,潜藏一丝深不可测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