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开山追出了一条街,站住了。他提着大斧,冷冷地盯着衙役们狂奔的背影,一动不动。粘稠的鲜血从斧子上一点一点地滴下来,落入冷硬的土地上,慢慢晕染开来;冬日橘黄的阳光照在邢开山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件金黄的铠甲,高大魁梧的身躯简直像降世的魔神,凛然不可侵犯。小镇上的邻居们没有一人敢上前搭话,胆小的早已躲回家里关紧院门,胆大的则站在自家门前远远地看着,不肯轻易离去。
衙役们狼奔豕突的狼狈身影终于化成远处的黑点消失不见,邢开山收回目光,转而向四周扫了一眼。偷看他的人不提防与他的目光相撞,不禁吓了一跳,急忙低头;邢开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向自己家赶去——他家里还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得赶快回去善后!
邢家早已乱成一团,邢开山回到家里,就看到妻子江三娘正在抱着儿子小毛哭泣,老母亲瘫坐在地上,双目发呆,嘴里喃喃地说着:“山子杀人了,这可怎么办啊?”老父亲叹着气,蹒跚着去拖那具死尸,似乎想暂时给它寻一个安身之地。
“爹,别管它了,这种狗仗人势的畜生就该死,他死有余辜!”邢开山恨恨地踢了死尸一脚,呸了一口:“杀了就杀了,反正不杀他们,我们早晚也是被逼死。这等看不到头儿的日子,我早过够了!”
邢老爹丢下那死尸,蹲坐在门旁的石墩上,又叹了口气:“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邢开山看着老父沧桑的脸。心里难受了一下:“我听说密云海上有许多海岛,无人管束;我们就往海上走,到了那里就有活路了。爹,娘,儿子不孝,您这么大岁数,还要被儿子连累,奔走逃命。”
邢老爹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他看着悲愤的儿子,轻轻摇摇头:“自家骨肉。说这些干啥?他们要抢小毛,就是要断咱邢家的根。你要不去拼命,老子我就该找你拼命了。啥都不用说了,我和你娘不会怨你的。Www..Com让你娘给你们收拾收拾,你赶紧带上小毛和毛他娘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邢开山愣了一下:“我们走?那你和娘呢?”
“我们老了。胳膊腿儿都不利索了,哪儿也不想去了。再说。你爷爷、奶奶都还在这里,爹得守着他们,不能让他们没个烧香上坟的人,我和你娘就不走了。”
邢开山心中透亮,老父亲是不愿意拖他的后腿,唯恐他跑不掉,心里一酸。喉头使劲蠕动了几下。他蹲在父亲面前,脸绷得紧紧的,盯着父亲的眼睛加重语气道:“爹,您知道的,那帮龟孙子都不是人。黑心烂肚,比毒蛇还狠。这要是找不到我。铁定会找您二老的麻烦。儿子闯祸,让爹娘顶缸,那儿子不也成了畜生了?我知道您为啥这么说,你放心,咱家那头叫驴还狠很欢实,拉上咱一家子跑个百十里地肯定没问题。您知道,铁老大就住在杨家坳,咱到他家就算安全了,他肯定能帮我们逃出海去。”
邢老爹闷着头,不再说话,只摇摇头。邢开山知道父亲的固执,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爹,儿子不敢强求,您说不走就不走。不过,儿子也不能走,小毛也得留下。咱全家老小能死在一处,也算安心了。”
邢老爹一下子抬起头,正要说话,邢老太太已经哭了起来:“儿啊,你可不能等死啊,咱小毛还小呢,老邢家的香火还指望他传下去啊,哪儿能死在家里啊?老头子啊,我们俩反正都黄土埋了半截子了,死哪儿不是死啊。你就听山子的,跟着他们走吧!”
邢老爹被老伴儿哭得心烦意乱,忽地站了起来:“走!走!现在就走!你们都给我收拾东西去,山子你这个混球,给老子到后院牵驴去!”
看到平日倔得像头驴子的老父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邢开山喜出望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大步向后院赶去——时间紧迫,现在官府还没有反应过来,等那几个衙役跑回燕州城搬来救兵,他们只怕插翅难飞了。
江氏本来就是个爽利性子,现在见当家的做了决定,二话不说立即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两个大包袱,又帮婆婆收拾起几件衣物,都放到了驴车上。一家人几乎不说话,忙而不乱地收拾好能带走的家当,就等出发了。
邢开山找出日常练功用的一把大砍刀,又在腰里别上把小号斧头,全身上下都收拾利索了,赶到院子正中的驴车旁,伸手一拉缰绳,正要开口吆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的喧闹,有几个粗大的嗓门响雷般吼叫着:“知府大人有令:从现在起,所有大乌镇的人都不许走动,只能呆在自己家里,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这声音杀气腾腾,迅速传遍小镇的每个角落。大街上早已空荡荡的,青天白日之下几乎家家关门闭户,沿街的铺子更是关门上板,极其罕见地白日停了生意。平日里熙熙攘攘、颇为繁华的大乌镇没等官府的“净街虎”到来,就已经冷清得看不到什么人烟了。
“来得好快!”邢开山皱了皱眉,觉得这群官兵来得蹊跷——按照时间推算,那几个逃走的衙役就算骑着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带兵前来抓人。但是,不管怎么说,官府已经到了,很显然,原来的计划已经走不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邢开山的脸上很快闪过一丝决然,他横下一条心:反正活不成,堂堂七尺汉子,立于天地之间,绝不能窝窝囊囊地被砍了头,怎么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
他平静地招呼一家老小下了驴车,让他们各自回屋休息,自己把驴车卸下来,把驴子牵回后院重新拴好。然后,他走到前院,开始迅速挖坑,按照从前学来的江湖招数布置陷阱。
其他人家的院子大门紧闭,但里面的人却如陷入狼群的羊,惶恐不安,坐立不宁。他们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但知道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只是,他们来了不是直扑邢家,而是先喝令全镇子的人都不准动弹,这怎么看着是要围镇子啊!官府是什么意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拿出这样的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妙。莫非官府认定全镇子都是谋杀那衙役的帮凶?这是要问罪所有人?
苏小怜家的院子里,也弥漫着这种无法抑制的忐忑。
“小怜,你看官府这是什么意思?”刘秀秀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高高隆起,她这时候正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不安地问坐在床前的丈夫。
苏小怜俯下身子,爱怜地理了理她垂下来的一缕黑发,柔声安慰道:“没事,他们可能是怕大家乱跑,耽误他们去邢家抓人,我们不外出,关好门就没事。”
刘秀秀很信任地点点头,重新躺了回去。是呀,是邢家闯了祸、杀了人,关别人什么事呢?他们可没有帮他杀人,官府总要讲道理,总不好胡乱冤枉好人吧?
看着秀美的妻子安静地闭上眼,苏小怜无声地叹了口气,扭头望向窗外,眉头慢慢锁了起来:官府可并不一定总是讲道理的,冤枉不冤枉,好人不好人,官老爷通常并不关心;没钱没势的小老百姓不过是官府脚下的蚂蚁,只要官老爷觉得不顺眼,常常就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现在大乌镇已经有不少交不上厘金的商户了,虽然以前没有闹出这么大的事,可厘金收不上去,官府当然不会高兴;原来还只是“拖延”,今天居然还敢动手杀官,官府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是只抓邢开山一个呢,还是要多抓几个来杀鸡儆猴?为了威吓,为了报复,他们会迁怒整个镇子吗?
想到这里,苏小怜的眉头皱得更紧,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秀秀快要临盆了,万一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乱闯乱抓,秀秀受惊之下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可是现在又出不去,就是想躲躲也找不到地方,该怎么办呢?”
苦思幂想了许久,苏小怜才抬起头,慢慢舒展开眉头。他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蹲下身子拉出床下的暗格,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木盒子。盒子不大,但制作得很精致,看其镶嵌的手法不是大齐之物。他伸手到盒子的底部,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机关,轻轻拨了几圈:“啪——”,盒子的上盖弹开了,里面露出一颗足有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这珍珠浑圆、润泽,在盒子里静静地散发出柔和的光。
“实在不行,就靠你救命了!”苏小怜轻轻盖上盖子,重新把盒子送回暗格里。这颗罕见的珠子是苏小怜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本希望当做传家宝留给未出世的儿子。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先顾眼前了!(未完待续)
穿越女的彪悍人生127_第一百二十七章从逼账到杀人,一步之遥而已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