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暑气仍很重,这日休沐的胤禛正端坐书案翻看一幅被揉皱后展平的纸,上面绘着未完的画作。Www..Com一道水,黑白灰中点点红色是夜里的灯,一弯新月挂在墨兰的天空。空白处草草写着不连贯的几句白话,他再三研究才发现是要从左往右横着读,中间的符号似乎是断句,话共有两句,第一句是: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第二句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
不是密信,大概就是信手的涂鸦,胤禛放下纸又拿起一张裁的整整齐齐的旧宣,专门划了红线,还有雅致的排版,断句处略分开些距离,字体是临董其昌的,这是琅如月写的《女戒》,他无声的笑了笑,“除了弘晖找过她,还有谁?”
伍十弦回复道:“中秋那夜耿格格也去探看,每日宋格格会遣人送过去鲜花,之后,大阿哥有空就会去探望琅格格,每次大约停留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说的什么?”
伍十弦想了想才道:“说的都是孩子话。”
“孩子话?”胤禛诧异的看着属下,伍十弦解释道:“就是山海经还有唐传奇里的东西。”
胤禛的脸又沉了下来,“弘晖平日都看的是什么!福晋竟还说他用功!”
伍十弦犹豫了一下道:“琅格格把落英剑法教给大阿哥了。”
胤禛愣了半晌才垂下眼眸道:“知道了,你继续看着,这几日听玉烟的回复竟越来越有偏袒之意,这可真是我的好奴才啊。去吧。”
伍十弦沉默着退了出去,胤禛又看了一会儿临的形似到极致的字,不是临董其昌,临的是自己的,这点他要是看不出来那么多年的字就白练了。她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知道有人监视在示弱讨好吗?胤禛想起琅如月古灵精怪的样子微微笑了,可当手指触到佛珠时那笑就碎掉了。
中元夜胤禛从琅如月的房里出来。回书房的路上文觉在后低声道:“您对她特别了些。是忘了主子说过的话?”这个敏锐的和尚永远只在自己有事的时候出现,也永远会看到自己本质的东西,这感觉并不好。但是胤禛怎么可能会忘掉那段回忆呢,佟佳慧说这些话的时候笃定而诡谲的笑到现在他都记得——病榻前少年含泪跪着,才封了皇后称谓的女人用很轻的没有遗憾的声音道:“今日是最后一天啦。我想。”她的手臂虽然有袖子遮着但手背上青色花纹仍旧触目惊心。
“本没什么好说的,可刚才竟梦到了旧事。怎么样你我都以这种形态相处了十二年。还是给你留些话吧。你本无心,若为情所动必会带来大劫,不仅殃及性命还会给这个……她没有说下去,指着文觉道:“我留下他帮你。那些影卫你就看着喜欢用吧。少为旁人打算多想想自己,你父皇是了不起的人,你也会是。”她叹了口气,“十二年里我待你并不好,我走后你也不用为我流泪伤心。要是……”佟佳慧盯着他的眼道:“有一日遇到某个人,你很喜欢,要么完全掌控要么就杀了。只有这两条路。记牢了!”
自鸣钟滴答滴答在响。胤禛的回忆终止在这里,他茫然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涩声道:“苏培盛,弘晖若回来让他来见我。”
如月从午睡中惊醒,她做了个离奇的梦,梦到自己穿着不知什么年代的衣服,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凄凉的死去了,有眼泪滴在自己脸上。惊醒过后一身的汗,如月坐在床上怅然了许久才起身换了衣服。玉烟见她神色不佳也没多问而是端来一杯酸梅汤,喝着被井水冰过的冷饮如月的心情好多了,正要出去走走就听到一阵细细的呜咽之声,接着就见弘晖咧嘴笑着进来,他的怀里还拥着一只小狗,如月吓了一跳惊问道:“大阿哥,你怎么来了!怎么还……”
弘晖得意道:“你看这是什么狗?”
“贵宾?”
“嗯嗯。今日在宫里遇到白师傅了,我就去他那里玩了玩天文仪,然后就见到这只狗啦。是雷孝思养的。说是什么普鲁士人爱养的犬,我一见这不就是我小时候你给我说过的那种狗?于是就要来了。本来雷孝思还不想给。不过一听是要送你的,他就给了。我说你真厉害,连他们那种人都有交情。”
如月尴尬道:“大阿哥,您不会是要我养吧?”
“就是啊,你一个人多无聊呀。”
如月好笑道:“多谢大阿哥的好意,可我是在受罚,不是在……怎么可以养狗呢,要是被你阿玛知道了不晓得该多生气,再说我还有玉烟呀。”
“玉烟姐姐不爱说话,你不闷?”弘晖悄悄问道。如月笑道:“玉烟很好,我每日的事安排的很满一点也不闷,放心吧。这狗你要么送还给雷大人,要么就禀明福晋问能不能自己养,只就是我这里是万万不能养的。”
“知道了。”弘晖沮丧道:“本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他遗憾的摇摇头,忽然又看着如月发出吃惊的声音,“咦?”
“啊,怎么啦?”
“你的花怎么开了。”
“我的花?”
弘晖这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警惕的看着三步外的玉烟,指着桌上的花道:“我说的是那些花。”随即他拉着如月附耳道:“咱们到一边儿,我给你说件事。”
如月看着故弄玄虚的男孩,好笑着对玉烟道:“你先出去吧。”
玉烟乖觉的退了下去,如月回头就看到弘晖负着手一脸严肃的样子,如月便觉得他是在跟某人学,就笑问:“说罢,什么事儿?”
“中元节发生的事我知道。”
如月的笑敛下去了,“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有个鬼婴在府上作祟,原本是跟着额涅的,后来就来缠我和阿玛,最后被宋格格给带到茅舍去了,中元的时候和尚们收了它。”看着如月震惊的样子,弘晖压低声音道:“我一直能看到它的。他是我弟弟。”
“你能看到?”
“和你一样啊。”
如月咽了咽口水,心虚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弘晖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以前很小的时候我跟额涅说过看到她背后有只鸟,她笑我胡说,后来我说我看到舅舅家里有个老太太总跟着表姐,她叱责我胡说,可我形容了那老太太的样子她就打了我,说不能跟任何人说。特别是阿玛还有宫里的人。所以以后不论看到什么我就都不说了,因为额涅很害怕。”
如月冷静下来了,没想到这孩子竟和自己一样!她深有体会有这种能力的苦处,于是俯身摸了摸弘晖的头道:“害怕。是的。我明白的。”
弘晖拨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你明白就不该总拿看到的非人来跟我说笑,开鬼神的玩笑小心他们来找你。”
如月嘿嘿笑了,“小大人!”
“话说回来,你身后的红莲怎么开了呢?以前是含苞的,现在开了点。”
听他这样说如月就好奇道:“你也说我背后有花,宋格格也这么说。可我怎么看不到呢?”
“谁知道呢。”弘晖又叹了口气道:“一家子居然有三个能看到,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是啊。我也不知道呢。对了,你能看到其他人的吗?”
弘晖道:“能的,不过大部分人的模糊不清,有的就很清楚。啊,最厉害的就是皇玛法了!”男孩的脸上显出激动之色,他压低了声道:“是龙。”
如月点头:“万岁爷不就是真龙天子吗。这不稀奇,刚才你说你看到福晋……”
“是只鸟,很美的鸟。”
“我知道了,一定是……”如月也压低声道:“凤凰!”
“不。不是的,羽毛很短的,我从没见过的。”
如月疑惑道:“怎么可能,难道跟孔雀一样?好吧,那你阿玛呢?”这才是如月最好奇的。
弘晖想了半天才疑惑道:“能看清可是看不明白,就是小小的,像梭子似的东西……”
如月抽搐了一下嘴角,暗道:难道不该也是龙吗?他说的那是什么呀,听着就不厉害。她立刻又想到该不会真是篡位的?于是马上问道:“那你见过你十四叔和八叔背后有什么吗?”
弘晖点头道:“嗯。一个是长翅膀和獠牙的马。一个是人。”
“人?”
“嗯。看不清样子的人,浑身发出金色的光。”
“那太子呢?”
弘晖不言语了。如月追问道:“也是龙吧?”
“像龙。”男孩极轻的回了句。
那就不是龙!如月的心猛跳了数下,这孩子绝没有骗人,看来他有这个能力是真的了,如月扶着弘晖的肩郑重道:“这件事对谁也不能再说了,说了就完了。”
“我知道的。”弘晖点点头,他又深深的看着如月,叹了口气道:“我很喜欢这个家,也很庆幸生在这里,虽然当皇孙很苦呢。要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能好好照顾额涅和我阿玛吗?”
如月大惊失色,她半跪下来面对弘晖急问道:“你说什么呢!!”
弘晖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道:“逗你玩的,爷才七岁,将来等我大了还要孝顺额涅和阿玛呢!我就是觉得你很好,觉得……你要是永远能陪着我阿……我们就好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如月盯着那双清澈的眼眸问道。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弘晖避开了她的眼神,抽身抱紧了小狗道:“我得回去了,都很久了呢。”
弘晖再次从狗洞爬出,略收拾了一下便急急向正屋走去,刚到院子门口就见苏培盛出来,“哎呦,大阿哥,您可算回来啦,四爷正找您呢。咦,您怎么还带着狗,这狗哪来的?”
弘晖将狗塞到苏培盛的手里,“苏谙达,替我看下啊,我见过阿玛了再来拿。”
“哎哎……这不行啊,奴才……哎呦,别跑别跑……”弘晖不理会为狗乱作一团的苏培盛,他进了屋就见阿玛坐在正屋正看自己习的字呢,额涅在一旁站着给自己使眼色。其实不用额娘使眼色他也能看出阿玛心情不好。弘晖暗叹一声跪下行礼,“儿子给阿玛,额涅请安。”
胤禛也没让他起身,冷声问道:“可是又去雨桐院了?”
弘晖规矩的跪着,用规矩的神色应道,“回阿玛的话,儿子是去看望如月格格了,本想送她一只小狗,但她不要。请问儿子能自己养着么?”
“狗?你从哪里弄来的?”
“钦天监雷孝思大人送的。”
“你不去要他会主动给你?”胤禛看着貌似紧张眼神无畏的儿子,“狗的事暂且不说。你回答我为何跟琅格格走的那么近?”
弘晖道:“回阿玛的话,儿子一见她就觉得清静安心。”
非印生怕儿子说错话,正想插话帮腔却见胤禛的脸色微变,不接话竟似陷入了思索,于是她也只好保持静默。
“今后还得以学业为重,对旁的事少些操心。好了,你先下去吧。”胤禛挥挥手让儿子出去了,弘晖走后非印羞愧道:“都是我管教不严,还请爷恕罪。”
胤禛起身道:“也是我管的少了。晖儿是极聪慧,顾师傅也多有赞誉的,就是得好好引导,往后你多注意些他的爱好,那些杂书别再看了。”说着他起身道:“我想起有些事没有办,夜里得留宿书房了,宫里传唤的事你去同琅如月说一下。”
非印应了又福礼送走了胤禛,等人都走了,她才如释重负的坐回到椅子上,非印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廊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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