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心中大快,他本就不喜官场风气,亦不喜欢勾心斗角,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与当朝国师正面较量的机会,届时于万众面前可丝毫做不得假,弄不得虚,全凭真本事一决高下。
“依先生所言,我们该何时回返?”周贵人征求莫问的意见。
“昨日降雨,道路难行,今天暂且休息一日,明天回返都城,可否?”对方以礼相待,莫问也谨遵礼数,只提建议,留决断之权于周贵人。
“就如先生所言。”周贵人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床榻上的婴孩睡醒了过来,莫问见状直身站起,自怀中取出周贵人昨夜差丫鬟送去的信笺抖手焚化,转而指着床榻冲周贵人说道,“贵人请便,贫道于门外相候。”
周贵人闻言微笑点头,莫问转身出门,只见端着茶杯的侍女已然在门外站立了许久,双手冻得通红。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迈步向等候在县衙外的老五走去,老五昨夜痛打了军兵,此时众人都不搭理他,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一侧。
“老爷,怎么样了?”老五见莫问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她们母子在朝中多有敌人,此番出来乃是避难,往后半年我会跟随保护她们母子,半年之后其父会班师回朝,随后会促成我与当朝国师正面斗法。”莫问挑眉说道。
“老爷,那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有把握吗?”老五之前曾在蛮荒见过那位僧人,那时对方已然是紫气修为了。
“届时将会有万人观战,手下见真章,一战定胜负,我无论如何也要赢他。”莫问重重点头。
“那就好了,私底下打败他们没啥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才有用。”老五欢喜的说道。
“将那道赦罪圣旨拿出来。”莫问指着老五身后的包袱。
老五闻言并未多问,甩下包袱翻出那卷圣旨交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回到院中,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周贵人请他入内,那婴孩已然在侍女的陪伴下于床榻上玩耍。
“先生所持为何?”周贵人见到莫问手中的黄轴,面色大变。
“贫道主仆二人前年曾在荆北闯下祸事,毁了王氏的一座陵墓,当时遭到举国追捕,后于西南蛮荒之处遇到尚书之女遭押解官兵私下货卖,一念之仁便买下了她于我那仆从做妻,后王尚书官复原职,便差人接走了她,数日之后送来圣旨赦免了我们二人的前罪。贫道既然随贵人同行,这些事情自当坦然相告。”莫问说完,将那卷圣旨递给了周贵人。
周贵人闻言神色已然缓和,看罢圣旨之后微笑问,“这道圣旨是何时送交你手的?”
“去年寒暑之交。”莫问回忆了片刻出言回答。
“那时新皇刚刚继位,大赦天下,这王尚书送的一手好人情。”周贵人将那卷圣旨还与莫问。莫问先前曾经问她周家与王家的关系是否亲近,在得到否定回答之后方才答应保护她们母子,这一细节表明莫问与王氏一族有前仇,与这圣旨恰恰互相佐证,如此一来不但二人来历清楚,与此同时亦表明了二人是友非敌的立场。
“贵人若无他事,贫道便先行退下了。”莫问接过圣旨冲周贵人说道。
“若是先生方便,可否屈尊搬到这厢房居住。”周贵人微微抬手,指向东厢。皇室女眷与寻常女子有着很多不同,其中之一便是皇室女眷的动作幅度较寻常女子要小,度也较寻常女子要慢,这种慢,慢的高贵,慢的雅致,非东施效颦的扭捏可比。
“遵贵人谕示。”莫问点头说道,周贵人此举无疑是让他即刻担任护卫之职。
“先生乃是得道高人,此番跟随庇护不能没有名分,我那两位皇儿皆有王位,可封四品以下文武官职,先生要文职还是武官?”周贵人展颜笑问。
“贫道只求与佛门高僧斗法于万众之前,纠世人之误解,正道家之清名,对那俗世官位并无兴趣,多谢贵人美意,贫道先退下了。”莫问稽告退,转身出门。
二人除了随身换洗的衣服也无甚行李,待得东厢腾出之后二人便住了进去。
周贵人招来随行众人,当众向莫问呈送聘柬,邀请莫问为二皇子殿下西席,虽然名为西席众人却知道莫问乃是周贵人聘请的贴身护卫,因为二皇子现在还不会说话,自然无从学文习字。
临近中午,县官率人送来了赏银,莫问示意老五收下,转而私下送与老衙役,允诺之事必须兑现。
午饭由侍女送入房中,六荤六素极为精致,莫问有伤在身浅尝辄止,老五头一次见到此等美食,清盘倒碗收拾了个干净。
午后,莫问仍然盘坐行气,不日将要回返都城,必须尽快平复伤势回复灵气,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就在莫问盘坐行气之际,县衙外传来了争吵声,莫问睁眼看向老五,老五起身出门,片刻而回,“老爷,外面有一群和尚和一群道士,叫嚷着要见你。”
“所为何事?”莫问还气气海出言问道。
“找茬的,说这雨是他们求下来的,你冒名顶替,抢了他们的功劳。”老五拿出孝棒转身向外走去。
“且慢,我去看看。”莫问穿鞋下床。
出得县衙,只见县衙外的广场上站立着两群僧道,僧人有七八个,道人有五六人,各个持有武器,正在大肆喧哗。
周围的那些士兵并未轰撵,一者这群僧道没有进入警戒区域,二者老五先前令他们出过丑,他们不敢言怒,却积怨心中。
见到莫问出来,两群人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倒叫嚷的越高声,振振有词,言语不逊,所指皆为莫问年岁很轻,毫无道行,昨日下雨乃是钻了空子,那雨实则是他们求下来的。
老衙役一干人是收了钱的,一干衙役挡在僧道前面,维持秩序,阻挡冲撞。
他们不挡还好,一经阻挡,那些僧道叫嚷的更加厉害,推搡上前,仿佛不是衙役阻拦,他们便要冲上前来痛殴二人一般。
“你这欺世盗名的妖人,本座早已接下了求雨一事,于道观之中做法祈天已有三日,那各部雨神已经来到此处,只需本座一声令下便要下雨,你竟敢冒本座之名愚天抢功,今日不说个明白,势必要你好看。”道人一方领头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很是干瘦,若不是唇下的一缕鼠须,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去你娘的,满嘴喷粪,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老五手持孝棒便要上前。
“稍安勿躁,看他们有何话说。”莫问皱眉探手,拦住了老五。
“阿弥陀佛,黄道长所言差矣,昨日的那场好雨亦有贫僧五分功劳,若非贫僧集寺中僧人焚香诵经,求天怜悯,那雨神岂能如此容易便被你请了来。”僧人的头领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矮胖子,是否遵守清规戒律不得而知,只是那脖颈上的肥肉赘叠三层之多。
“不要脸的秃驴,放什么狗屁。”老五不得上前,嘴上却不吃亏。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不用说,这两群僧道都是无有道行的欺世之徒,此番前来无疑是为了先前求雨的赏银,二人先前可能并不友好,但此番却有一致对外的意图,那僧人所说虽是谎言,却说的大有名目,二人你唱我和,着实唬人。
“闲话不要多说,下场与本座较量一番,让本座当场拆穿于你。”那鼠须老道手持钢剑大声邀战。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少年哪怕行差踏错也当给其机会悔过自新,黄道长动辄亮剑有伤天和,还是由贫僧这禅杖醒其混沌吧。”那肥僧左手持杖,右手竖于胸前高诵佛号。
莫问闻言气怒冷笑,分明心中阴暗却说的大为慈悲,让人气堵却无言反驳。
“老爷,别听他们废话了,直接打跑算了。”老五再度想要上前。
“阿弥陀佛,古人云,物聚类,人分群,这恶奴如此卑劣,其主人品……唉。”肥胖僧人话说一半,面露慈悲,摇头叹气。
“老爷,这个秃驴在指桑骂槐,让我出去揍他个哭爹喊娘。”老五气的双目圆睁。
莫问闻言微微侧目,以眼角余光看向内宅,转而收回视线缓缓摇头,“再等等。”
“还等啥呀,越等他们越上头。”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此番闹的如此激烈,周贵人自然听到了动静,她没有出言干预是有原因的,昨夜只是老五出手,他并未亲自下场,此番恰好可以看他本领。此外亦不排除周贵人在观察他如何应对此事,由此判断他是否能够担当大任。
“要是真有道行,此番早就下场与我们斗法了,露怯了,怂包了,哈哈哈哈。”那鼠须道人出言激将。
“你这个死牛鼻子真是活的不耐……”老五话到中途急忙掩口,这话连莫问也一并骂了。
那群僧道见状,哄堂大笑,老五气不过,咬牙瞪眼想要动手。
此时莫问再度以眼角余光看向院内,现那名为红玉的侍女正在院中侧目打量,此举无疑是受周贵人指使。
“无量天尊,昨夜大雨确是贫道禀天行事,二位分明知道却颠倒黑白出言辱我,贫道已然忍让三分,若二位此时率众离去,贫道便不行追究,若是得寸进尺不知进退,休怪贫道无情。”莫问稽开口。
此语一出,那群僧道再度爆笑,并无离去者。
“诸位差人请让开,由得他们上前。”莫问冲那些衙役摆了摆手,后者闻言急忙闪开,那群僧道快步上前,分作两处,手持兵器怒视莫问。
“此时离去,还可活命。”莫问挑眉问道。
“黄口孺子,大言不惭。”僧道异口同声。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笑容未逝身形已动,自那站立门旁的偏将腰间抽出长剑,急闪入人群。
待得那偏将低头看向腰间之时,莫问已然闪身而回,还剑入鞘,留下一地尸,迈步进院,“坏我道门清誉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