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正如小溪潺潺,看似平缓无波,却一刻不停地在往前走,往往在人不经意间一回头的时候,才骤然发现,原来自己已跟着溪水走出了老远,远到已经无法回头。
------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药香味浓郁的丹药房里,原本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躺了一天一夜的无心,已经开始下地行走了。
他虽然伤势很重,但多是外伤,气血流失严重而已,并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况且自幼在森林里长大的他,哪怕被老道人带走悉心教导了几年,但很多残存的习性还是跟野兽一样,他没办法一直待在床上休息,甚至如果说不是因为身上被绷带给缠得严严实实的,他指不定会开始自己去*舔*舐伤口。
这些都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扭转的习性。
白依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在旁边踌躇了半晌,直到连识趣的玉儿姑娘都已经借故离开后,她这才敢缓步走上前,不过仍是执拗地将自己的头撇向另外一边,含含糊糊地先打了个招呼。
“你,你的,那个,伤势如何?”
无心没有搭理她,事实上,从他下地之后,就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到处嗅着柜子里这些草药的味道,他的五感灵敏,远胜同阶武人,不光是没有被这些混合到一起的各种味道所影响,相反,他能够非常轻易地辨别出各类药物以及作用,只要那是他曾经见过的。
作为一个在森林里长大,常年与野兽为伍的少年,他其实比一般的医师更清楚什么东西吃下去对现在的自己有好处,因为森林里的野兽们,往往就是这么给自己疗伤的,毕竟那里可没有医馆。
白依依别着脸等了老半天,却不见他开口回答,再扭头一看,好悬没给直接气死,当即一跺脚,有些愠怒道:“你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地就跟个没开化的蛮人似的。”
无心一下子转过头,弯着腰,迈步便朝着白依依这边走来,白依依还当是他是听到了自己的话,正欲开口,结果没想到后者直接绕过她,伸手扒开了她背后的一个小盒子,在使劲地嗅了嗅之后,露出微微有些困惑和追忆的神色。
“你!”
白依依在被迫让开身位之后,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不过到最后,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小声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玄明草’,清热毒用的,玉儿先前教过我不少关于药理的东西,这东西可以用来做解毒丹,还有。。。。。。”
话音未落,白依依猛地一抬头,便见无心抓了一把晒干的药草,竟然已经开始在嘴里迅速咀嚼了,当下心中一急,赶紧伸手拉住无心,喊道:“这东西怎么能直接生吃呢,这可都是要配合入药才行的,你快些吐出来!”
无心哪里会管她,几下嚼碎了之后,便一股脑地吞了下去,之后又开始一边到处闻,一边走向了下一处柜子。
“无心!”
白依依见状,实在是受不了他了,一个闪身,一下子拦在了他前面,却见无心的眼神随之瞬间变得凶厉了起来,倒把前者给吓了一大跳,赶紧又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看着无心自己在那不停生咽草药的认真模样,白依依心中顿时变得愈加疑惑与好奇。
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在这偌大的长安镇武司里,同样是女性,而且年纪也与她差不多的,也就是这位丹药房的玉儿姑娘了,故而两人私下里的来往很多,耳濡目染的,她也对这药理方面有一些了解,在看出无心并不是在乱吃之后,暂时松了口气的同时,便愈加好奇于这个长得好像瓷娃娃一样的少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再过两日,就是武道会的四强赛了,虽然嘴上说得好,但其实无论是那凶名在外的杨辰,还是突然崛起的李轻尘,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是侥幸抽到了那个回鹘人,也未必敢说稳赢二字。
只剩下四个人,哪里还会有弱者。
迫切想要迅速提升实力的她,自然就盯上了无心,因为从他的身上,白依依看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而且其他长安镇武司的前辈们也无法教给她的东西,那就是那种极度原始野蛮,但却完全契合她的战斗方式。
如果能从无心的身上完全学会这种战斗方式,这无疑会帮助她对自己天赐武命的能力理解得更深,两者相辅相成,她将会迅速蜕变,这也是她所能够想到的,能在两天之内变得更强的唯一方法。
谁能在区区两三天的空档期内将自己的实力再提升几个档次?
除非有老怪物不惜损耗本源传功,可对她而言,那毫无意义,因为武道会只是一个互相切磋砥砺彼此武道的平台,单纯的胜负,并不是长安镇武司的这些人所在意的。
不过这位骄傲的长安司大小姐并不想完全依照那些叔叔前辈的安排,不然她也不会想到现在来拜托无心。
“那个,你能否教教我,该如何达到你在战斗时的那种状态么?”
无心的嘴角露出一小截晒干的草杆子,显然是还没咀嚼完全,他转过头瞧了她一眼,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
白依依只是低着脑袋,几乎不敢去看他。
求人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漫长的等待中,就只能听到少年嘴里一刻不停的咀嚼声,那截外露的草杆子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当白依依都已经要忍不住扭头就走的时候,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眉眼漂亮到了极点的少年,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
------
离开了武库后,本准备寻到长安司演武场里练习天殇拳法的李轻尘远远地瞧见了那对少男少女后,便很识趣地离开了,只是刚走上没几步,迎头又碰上了挎剑而行的裴旻。
李轻尘见状,立马规规矩矩地朝着这位裴大人抱拳见礼。
“裴大人夜安!还请大人见谅,武库烦闷,我出来透透气,只盼没有坏了规矩。”
裴旻一手扶剑,一手负后,声音却显得有些急促。
“无妨,你既然是袁前辈的弟子,那么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算是上上之选,离正式加入我长安镇武司,差的无非也只是一个仪式罢了,无需这么拘谨,除了一些要地外,你都可以随意走动。”
说罢,便主动朝着旁边迈了一步,让开了路。
李轻尘谢过之后,正要抬步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一事,抬头问道:“厚颜再打扰裴大人一句,不知我那沈兄弟。。。。。。”
话未问完,裴旻便赶紧回答道:“他的伤在内,短时间内无法再动真气罢了,于行动无碍,故而今日下午便已经离开了,应当是去了平康坊。”
话到末尾,他的语气便有些复杂了,一方面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急躁,有些暗恼自己修心不够,二是为沈剑心伤势还未痊愈,便匆匆离开长安司,赶去那烟花地消遣而不喜。
这三个后辈之中,要说他裴旻最欣赏的,还要属沈剑心,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也用剑,更多的,还是因为在他的身上,裴旻看到了一份担当。
其他二人,无心最为纯粹,但他也对外界最无感觉,善恶无论,这需要长时间的引导和培养,而李轻尘则是一直就藏着事,而且他的那份履历,其实远不如另外两人干净,说到底,他其实打从第一次在面摊旁边看到李轻尘的时候,就有些不喜这个少年,只是对方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事,他又不是对方的什么人,自然没有开口的必要。
李轻尘了然,没有多言,只是微微抱拳之后,算是答谢,两人错身而过,李轻尘在走出几步后,突然一个回头,就见裴旻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飞快地将另外一只手也放到了李轻尘视线看不到的前方,只不过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李轻尘仍然一下子瞧见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就只是一个三层大小的食盒而已。
李轻尘转过头,暗自琢磨着,若非这位裴大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四品武人,只怕都做不到了无痕迹地在自己面前用一股真气封住食盒里散发出的香味。
能御无形之物,这是对真气的操控力达到一种登峰造极的表现。
中三品炼气,六品只是一个积蓄的过程,对自身真气的利用程度,其实很低,五品能做到的,是如何去举重若轻,而四品要学会的,就是如何举轻若重,以自身真气,演化世间万物,做到如臂指使,方算大成。
当然,一品境界,玄妙非常,自然不止是针对真气本身的修行,四品武人必须要御使真气,找到并且打通某些关键窍穴,最后直叩玄关,冲入泥丸宫,温养出自身神意,才能破开瓶颈,抵达上三品。
孤身一人的李轻尘一路走到了路边廊柱的下方坐下,只将手腕一翻,便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短笛,放于嘴边后,无需思索,开始吹奏起了自己摸索出来的一段小曲儿。
笛声悠扬,顺着夜风,在静谧的夜里传出去老远,月下或有听见的人儿,都不由得抬起头,顺着风的方向,凝神细听,嘴角微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