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得到什么东西,就一定得付出与之相匹配的代价,似这种道理,在这种极端弱肉强食的地方,只会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听完古先生的话,李轻尘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地回应道:“我身无分文,什么也给不了你。”
大半个身子都藏在四周的阴影里,哪怕隔着这么近,也看不清其五官的古先生,一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轻声道:“老辛是我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帮过我很多很多,这些都算我欠他的吧。”
李轻尘下意识地咧了咧嘴。
朋友?
听听也就得了,像古先生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朋友?
或者说,老辛会跟这种人交朋友?
见李轻尘依然只是坐着,却不说话,古先生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缓缓道:“半年多以前,我死了一个手下,之后怎么都查不到凶手,那应当也是你做的吧,既然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这次突然又跑回来,想必是有足够的把握了?”
李轻尘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不过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的了的今天杀,杀不了的改天杀,如此而已。”
听完李轻尘的说法后,古先生的声音竟也随之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使得他原本便听着很是低沉的声音变得愈加低沉,听着就好似打鼓的“嗡嗡”声。
“好,不过你可知道,这都是真武殿的手笔?”
李轻尘轻轻点头,很是坦然地告之对方道:“我知道,因为我见过崔兆了,当时他与真武殿的人搅和在一起,也亲口承认了都是他所为。”
古先生禁不住有些疑惑。
“那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李轻尘眉毛一挑,冷声道:“很简单,所有牵连到这件事的人,我要一个名单,我知道你肯定有,因为你没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古先生差点从他那张表面铭刻有无数珍稀宝石,价值连城的大椅上弹了起来,可最终却又缓缓地躺了下去,背靠着后方厚实温暖的鹿皮垫子,声音也随之变得有些苦涩。
“看来,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轻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一下用力握拳,一下又缓缓地张开,嘴里轻声道:“你有好处,第一,我保证不杀你,第二,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任何事。”
古先生身为范阳城中最大的地头蛇,绝不可能没有参与其中,除非他已经死了,不然他必定配合过真武殿,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能够给出那份名单,他就可以免掉一命,甚至李轻尘还可以帮他做一件事,或是杀一个人,都可以,在李轻尘自己看来,这个条件已经足够诱人了。
不过,如此诱人的条件,换来的,却只是良久的沉默。
一直垂着脑袋,在默默思考的李轻尘陡然间脸色一变,抬起头,瞬间起身,一步冲上前,朝着面前的大椅上狠狠一抓,却不想,入手的竟只是一件对方身上的衣服罢了,而古先生的真身却已不知去了哪里。
金蝉脱壳?
“咻!”
正在这时,背后突有一道迅猛的风声传来,李轻尘当即转过身,发现竟是有一根粗如廊柱,前端磨尖的铁树桩被不知什么机关射出,凶狠地朝着他迎面撞来,只是瞬间,便已至面前。
“嘭!”
李轻尘想也不想,当即一拳打出!
刚猛至极的力道,直接将眼前这根由铁树躯干削成的木桩给直接炸开,可就在木桩炸开的瞬间,内里却有无数细针如暴雨一般朝着他泼洒而来,一根根细针在灯火的照耀下,金光闪闪,竟全都是专破武人真气的龙须金针!
寻常武夫若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面对这一招,便只能无奈饮恨,盖因这龙须金针乃是专破真气防御的宝物,这么多藏在木桩里一下打出,足以将一个人瞬间扎成刺猬了。
可李轻尘只是以单手往内一卷,一股如游龙般既霸道,又灵活的内劲环绕,瞬间便将所有龙须金针吸在手中,接着朝右手边一扬,这些龙须金针顿时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被打出。
下一刻,那不可视物的黑暗中便响起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却不知是谁这么倒霉中了招。
随手化解掉对方的攻势,同时反杀了对方一人之后,李轻尘神色不变,似乎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语气也依然平静自然,泰然自若,处变不惊,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身陷险境一般。
“用这点手段就想杀我?古先生,原来你竟是这般天真的人么,看来倒是我高看你了。”
古先生的声音响起,语气显得很是复杂。
“轻尘,你着实不该回来的。”
李轻尘耳朵微微一动,瞬间便朝着自己左边扑出,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只大如砂锅般的拳头,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额头上,将他给直接打得倒退而回。
黑暗的阴影中,陡然出现了一个身材极其高大,壮如山岳般的身影,却是一名昆仑奴,不过单论体型来说的话,却比先前李轻尘所遇那二人还要再强壮一倍有余,都不知到底是怎么长的,便是抓来一头狗熊放在他面前,也显瘦弱,他只是随意往前迈步,便好似一堵墙朝着这边整个压了过来,寻常人见了,只怕吓都要被吓死。
这昆仑奴一看到李轻尘便目露凶光,根本不要多言,便直接大踏步地朝着李轻尘猛扑过来,同时探出双手,一左一右地好似拥抱的姿态,竟似想以双臂直接绞杀对手。
再看这边,李轻尘在被其迎面一拳打得倒退而回后,却未受丝毫损伤,在稳稳落地后,看着面前那庞大的身影,毫不畏怯,只是冷冷一笑,便反冲而去,速度之快,那昆仑奴甚至只感觉眼前一花,转瞬间自己肚子上便遭受重击。
李轻尘接连四脚,一脚蹬在对方下丹田处,再一脚踩在对方中丹田上,又是一脚踹在对手脖颈下方三寸之地,然后整个身子借着这股反弹的力道飞上半空,最后一脚横踢,点在对手太阳穴上,这是他曾在武道会上,用来对付那身怀护体金光的杨丑的招式。
“当!”
一声闷响,那昆仑奴在遭此重击之后,已控制不住自己那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朝着旁边一歪,便跌跌撞撞地倒下了,那少说得有上千斤重的肉身倒地,直砸得整个屋子都在微微摇晃。
李轻尘见状,嘴角微翘,不屑一笑。
“大而不精,华而不实,这都是谁教给你的功夫,就算将肉身练得再大又有何用,这种体魄实在是太脆弱了!”
眼前这比狗熊看着都要壮的昆仑奴修炼一门秘法,走的是外功横练的路数,毕竟他们天生体魄强横,若论起点来说,远超大洛百姓,发挥自己的专长,倒也没错,寻常一位五品大成的武夫若是到了他面前,被他一扑之下,也立马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但要跟李轻尘对敌,他的弱点便太过明显了。
体魄虽然强韧,力量也很足,却不够灵活,而且因为上半身太过粗壮,导致下盘也不够稳当,总之,此人身上处处皆是破绽,李轻尘想要杀他,易如反掌。
这倒地的昆仑奴在听到李轻尘毫不留情的讥讽之后,猛地发出了一声宛如野兽咆哮般的怒吼,浑厚的声音层层回荡,犹如魔音灌耳,只不过下一刻,他的怒吼声便戛然而止。
大地重重一震!
李轻尘直起身,收回了沾满对手鲜血与脑浆的拳头,随意地甩了甩,刚才这一拳,他未使任何巧劲,也没有选择以真气灌入对方脑中杀死对方,而是直接以蛮力打烂了对方整颗头颅,这种完全听从本心的下意识选择,便是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念头通达的舒畅感。
“只怪你太吵了。”
李轻尘伸出手,轻轻一扯,随手甩掉了身上罩着的灰色风衣,从下往上,稍稍挺身,浑身筋骨爆鸣,他已经察觉到了四周潜藏着的,那一道道危险的,饱含杀意的目光,心知对方埋伏于此的人手,远不止如此。
他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后,环视四周,一对眼瞳渐渐变得漆黑,一种暴虐毁灭之意,渐渐充斥心头。
他已经等不及了。
“来吧,杀我者生,脱逃者死!”
一脚踏地,脚下坚硬的黑曜石地面瞬间崩裂,而原地已不见了他的身影,下一息,一道道人临死前不甘与惊惧兼备的惨叫声开始回荡在地底,转眼见,便是血肉横飞!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杀人的兵器,拳掌腿脚,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就好似虎入羊群,触之即死!
澎湃至极的杀意萦绕在他心头,他根本没有如往日那般还会选择留手,反而就跟当初刚入长安的无心一样,看似没有招式,实则每一次出手,皆是取人性命的杀招!
毫无花哨。
一脚侧踢,直接将一人整个踩入了身后墙壁,爆裂的力道,将他胸口整个给打得坍塌了进去,还未等旁边之人反应过来,一个利落的翻身,又是一脚狠狠砸下,犹如一柄钢刀下劈,带起的罡风便直接将一人当头劈为两半。
滴滴滚烫的鲜血随之溅落在自己脸上,李轻尘舔了舔嘴角,反而变得愈加兴奋了起来,心中那股暴虐的杀意,开始愈加高涨,根本无法遏制,而体内真气运转周天的速度也开始变得愈来愈快,甚至比正常修行更加迅速。
世间任何一部绝学之所以能够存在,可以为后世武人们指出一条登山路,在于它们皆有其根本宗旨所在,或亲水,或属火,或宁静淡泊,或爱恋红尘,或中正平和,或锐意进取,这些皆是当初创造那一部部绝学之人的真实心境,后世人若想得其全部传承,就必须去用心体悟。
近之,则顺风顺水,一日千里,远之,则处处关隘,难有寸进,难怪有很多人都说,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天赋差的武人,之所以最后泯然众人,默默无闻,其实只是缺了一本适合他们的绝学罢了。
再无丝毫留手,反而更近本心,没有任何阻碍,念头通达之后,体内真气再无需刻意御使,便会自然而动,这就是近道。
道有仁道,亦有杀道!
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三十息过后,李轻尘重重踏地,环顾四周,竟只余一个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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