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的伤亡速度太快。
就像不停往搅肉机里塞的猪肉一样,迅速变成了另外一种姿态。
一个个方阵整齐地从大营冲出,然后便如同丢进沸水中的冰雪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殆尽。
随着大量修士的阵亡,蛮族的大军逐渐主导了战局的走向。
江洲军营发射的箭矢越来越少,冲杀地呐喊声也越来越稀疏。
文斌将军的目光一阵闪烁之后,重归平静。面无表情的对刑长老道“激发大阵吧”。
老者面露一丝不忍之色,不过还是没有多言,转身安排去了。
江洲军营的中心位置,修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小祭坛。
九名始终未曾参战的修士缓步走上前去盘膝而坐。八人面向八个方位,一人作为阵眼坐在居中的位置。
九名修士坐定后心无旁骛,口中念念有词。随着手诀的不断变幻,祭坛的表面缓缓亮起了一道道光纹,构成了一个不断变幻的九宫格图样。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虚幻图像从四个方位显现出来,相貌威严栩栩如生。
每名修士的头顶分别浮现出了一个光字真言。组合起来便是: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聚集成了一道直通天际的光束。
光束起先细如发丝,随着阵法的运转逐渐变的粗壮明亮起来。即便从蛮族本阵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文斌将军拔出宝剑吼道“收拢军阵,退守大营。”
蛮族将领虽然不知道这道从江洲大营升天而起的光束代表了什么,但显然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一声令下,蛮族大军更加疯狂起来,铁流大军狠狠向江洲军营冲撞而去。
营前三十丈的范围成了血肉大磨盘,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尸体越堆越高。
江洲军中甚至有不少抱着火油罐往蛮族人堆里冲的壮士。
海港处
江洲海军在拼死厮杀后到底还是没能扭转全军覆没的局面。
蛮族的巨舰尚余下三艘,除了一艘彻底抛锚不能移动外,还有两艘保留着完整的战斗力。
空中的战团也已决出胜负。
那名大练气期的黄袍老者在击杀一名巫医后身中剧毒,已是强弩之末。掉落到海面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爆,将一艘巨舰炸成了碎片。
泅水上岸的蛮族士兵已达两千余人,虽然疲惫不堪却也形成了军阵势力。与港口守军发生了激烈的拉锯战。
破阵营每五人一队,组成一个梅花状的小刀阵,再由十个小队组成一个车轮阵。两个车轮阵缓缓旋转,配上旋刀术的绞杀。以逸待劳的把从这里上岸的蛮族士兵重新赶回到水里。
零散的蛮族士兵对上大阵的话,需要同时面临几面盾牌的格挡和数把战刀的劈砍。而且大阵还是旋转的,根
本没法从一个点破开。不但如此,其中数名老卒的旋刀术还可以脱手掷出,刀气凌厉防不胜防。
如果不组成战阵对冲的话,单靠这些疲惫的散兵游勇根本就没办法应对破阵营无穷无尽的绞杀。
史营长拎着一对大锺,怒吼着向一名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斧兵冲去。
“嘣”的一声沉闷声传来。
那名斧兵应声仰倒在水里,透胸插着一根踏脚弩的弩矢。
史营长微微一怔,涉水向另外一个刚站起身来的蛮子冲去。
“嘣”
弓弦声再次响起,蛮族士兵应声躺倒进海里。
刚刚冲到近前的史营长脸黑了下来,嚷嚷着骂道“姓连的,水里这么多蛮子。你他妈干嘛总抢我的?”
连亭舔着嘴唇叫到“少废话,领先你五个人头了哈。”
“嘭嘭嘭”
两人的争吵被远处的轰鸣声所打断,蛮族仅剩的一艘大舰进入了抛石器的轰击射程。
数颗燃烧的火油罐砸到岸上,爆起了一片火海,把附近的守兵逼退出去。随后大舰横过身来,一排舰载弩机轰然开火。
呼啸的弩矢带着强大的旋转力。只要飞进密集的军阵中就会带起一片四溅的残肢断臂。仅仅几轮轰击就清理出了一片无人的登陆地带。
在大舰弩矢的掩护下,十多艘登陆筏子飞速的向岸边划来。强壮的蛮族士兵齐齐摇桨一次,筏子就能窜出数丈远,每只筏子上有百名蛮族士兵。
江洲守军虽用神机弩和攻城弩反击,但毕竟数量太少,难以形成压制性的力量,偶而射中一只筏子,落水的蛮族也可以继续泅水登岸。
当这些如狼似虎的蛮兵成功登陆并组成战阵的那一刻,沿海也呈现出了与大营门口一般无二的惨烈场面。
沙滩上很快铺满了一层尸体,血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流入到海中。
海水被染成了淡红色,浸泡在水中的浮尸和船只残骸随着海浪起伏不定。
破阵营的大阵没能坚持多久,硬悍了蛮族两轮冲撞后还是被蛮横的打散了。
士卒们又迅速的组成了一个个小的混编阵形。
两名盾刀兵躬身顶在前面防御和劈砍蛮子的小腿。三名长矛兵负责从不同的角度刺杀敌人。
史营长因为身高的关系,对上蛮族的起手式都是习惯性的上撩。先敲碎对方的膝盖骨,然后才扑上去痛下杀手。
连亭右手剧烈颤抖,换成左手拉弓也已经被弓弦绷得血肉模糊,依就咬牙坚持。直到发现身边再无箭矢可用后才捡起一支长矛,面色狰狞的冲了上去。
破阵营和七杀屯减员已经接近半数,可身后就是大营,退无可退。
司理全的体质一向最弱,被一斧砸到盾牌上之后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幸好不知是哪位袍泽
拖着他的腿拉了一下,才躲过了紧随而来的要命一脚。
小伙子的眼中再无半点媚态,像一只炸了毛的公鸡,咬着牙再次扑了上去。刀被磕飞了就用盾牌去砸,盾牌被打碎了就扑上去用牙咬。被踹飞后就从身边随便摸起个什么东西继续冲,状如疯魔。
整座江洲大营在蛮族的夹击之下摇摇欲坠。近万名未受过战阵训练的后勤部队拿起了刀枪,顶到了最前线。
祭坛之上
九名锻神期颠峰的修士齐齐打出一个手印,手里的中品灵石不分无后地化作齑粉。大阵猛的狂暴起来,光柱的顶端隐隐传下悠长的龙吟之声。
“嘭嘭嘭”的声音接连响起,九名修士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兵解。身体炸成漫天的血雾融入到光柱之中。
直通天际的光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瞬间粗壮了数倍。一阵轻微摇摆后“唰”的一下消散的干干净净。就像有一只无形大手突然关掉了开关一样。
“轰隆”
一息之后,大营外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震响。
没有夸张的光影,也没有移山填海的那般震撼奇观。
只是突兀的一声巨响而已。
死守军营大门的士兵都在这一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军营外瞬间抹去了战场厮杀的所有痕迹,大地像被一方大印狠狠盖下一般,齐齐的压低了三尺。十里范围内的地面光洁如镜,不管是树木岩石还是士卒尸体都再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其中包括依就拼死而战的江洲军士,也包括了数万如狼似虎的蛮族士兵。
无名在大阵落下的那一刻刚刚放下一名伤兵。面色变了变,咬着牙没有回过头张望,眼神坚毅的向港口跑去。
海港的蛮族士兵正在集结第二道军阵。
陆续泅水上岸的蛮族士兵加入进去,已达五千人之多。
海滩的守军在大阵被激发时,后撤出二十丈的距离,重整军阵后再次与之对峙。
无名叹了口气,取出木剑斩铁。轻轻抚摸剑身道“你不是杀戮之剑,我也不是杀戮之人。奈何……”
“杀!”
不待无名出手,震天的喊杀声从他身后响起。
弩矢,弓箭铺天盖地的向蛮族覆盖而去,大营前方早已杀红了眼的将士携大阵余威红着眼返身冲杀了过去。
而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蛮族很快就暴露出了致命的弱点:没有巫医辅助作战。
见大势已去,蛮族士兵纷纷转身就往海里逃。
在术法和远程打击之下,很快地变成了一具具浮尸。
无名神情凝重,缓缓的游荡在残留下来的战场中。他没能在存活下来的守军中见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终于,无名在尸体堆里看到了一张破阵营士卒的脸。
这是个老卒,名叫薛贵
,大伙都喜欢叫他棍儿哥。身上有一股老兵痞特有的气质,最喜欢给那些没碰过婆娘的半大小子讲荤段子。讲完后还不忘往人家裤裆里猛拍一下,留下一片讥讽嘲笑。
此时他的脸上凝固着一如往日的坏笑。已经没了下身,肠子和内脏拖在地上。紧握的断刀插在一个蛮族士兵的下颌上。
无名默不作声的上前,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拔出断刀,收了起来。
越走,破阵营弟兄的尸体就越多。
无名面无表情的重复之前的两件事情:帮弟兄合上双眼,收起他们的军刀。
脚步突然一顿。无名看到了营长。
史营长怒睁双眼,骑在一名蛮族的尸体身上,身体被洞穿了三根飞矛。因为有飞矛支撑,他并没有倒地。身下蛮子的头颅深陷泥沙之中,一个眼珠被生生的打爆。
无名帮史营长拔出飞矛。将尸体放平,合上了双眼。四下张望了一下,没能找到营长的那对锤子。却看到了相隔几步远,柱着长枪屹立不倒的连亭。
连亭的双手血肉模糊,身上有七八道狰狞的伤口。面色安详,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或许是在得意最后这一战里,终于赢过了史营长吧。
不远处扔着连亭的那张大弓,无名也上前收了起来。
尸体堆里隐隐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咳,无名脚下一顿,连忙跑了过去。
是司理全!
他脸色不同于以往的白皙,透出了一股灰败的死气。见到无名,眼中略微恢复了些许神彩。
明知于事无补,无名还是取出一颗疗伤丹药塞进他的嘴里。
司理全没了一条胳膊,半截小腿也不知遗留在了什么地方。身后有条狰狞的伤口,截断了脊柱。
丹药没能起到任何的用处,随着黑色的血水又咳了出来。
司理全深吸了两口气,眼中闪现出了夺目的神彩,对无名道“大哥,这次我没丢人。”
无名咬了咬牙,挤出个笑脸道“你小子从来都不丢人呀,不然我就不认你这小弟了。难道那些小灶白吃了?”
司理全很想笑,不过全身的痛楚让他的五官抽都到了一起“大哥,记得入伍那天,营长说过咱们破阵营上了战场不会后退半步。原来是真的!”
无名轻轻点了点头,抚去司理全额头上的血污道“大伙都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
司理全露出个孩子似的笑脸,语气越发急促道“一辈子给人算命就没准过,没想到这次居然中了。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来当兵了。我怕疼……”
无名轻声道“没关系,疼就疼一会儿。哪个男子汉身上没几道疤?”
司理全的眼中渐渐没了焦点。两行泪水从眼角无声无息的滚落下来,细微的声音变成了呢喃“想我妈了…
…”
无名静静的仰起头。半晌后轻轻把司理全的眼睛合上,柔声道“去吧,再也不用怕疼了。”
经此一役
蛮族所遭受到的是入侵江洲以来前所未有的战损。
江洲大军歼灭蛮族战舰十一艘,灭敌七万有余,无战俘。
军营所剩兵力不足两万,其中有过半的伤兵和数千从未受过战阵训练的后勤部队,修士数量不足百人。
然而,现实总是要面对的。蛮族并没有因为这些折损而停止对韦马滩的增兵,士兵源源不断地驻扎进空出的蛮族大营中。
就在江洲军营缓过劲后开始惶惶不安之际。
废弃的铸造间里重新燃起了炉火,百柄长刀堆了一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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