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弱抑强,才是平衡之道,所以近些年来,朝中大臣起起落落,尽在李世民的掌控之中,这种帝王心术,朝中大臣多少有几分明了,却不会宣诸于口,每当李世民为了些微xiao事找他们麻烦之时,罢官的罢官,贬职的贬职,全盘接受,根本没有任何辩解之语。
越是位极人臣,越要xiao心谨慎,如履薄冰,恣意骄纵之人,是绝对不会得到重用的,比如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许敬宗,由于为人轻狂傲慢,即使是秦府旧邸,从龙的功臣,却迟迟得不到李世民的提拔。
反而像岑文本这样的降臣,由于办事谨慎,重于cao守,能力突出,却不自傲,每遇升官,不喜反忧,并非感到才能不足,而是觉得应该多做实事,责任重大,更加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种恪守为臣之道的官员,自然得到李世民的赏识,平步青云。
王珪当然清楚这个道理,在内侍的引领下,轻步走进宫殿,毕恭毕敬的行礼,在李世民的示意下,正襟危坐,朗声道:“陛下,臣与礼部、太常诸官,商议凯旋之仪,汇集成篇,请陛下过目。”
递上厚厚的奏折,自然有内侍接过,呈到御案之上。
这个时候,李世民已经收敛心情,眉目带笑,根本看不出他刚才在为什么事情而烦心,轻轻点头,拿起奏折翻看。
李淳风与吕才,不愧是博采众家之长的全才,担任太常博士,可谓是实至名归,根本没有任何水分。迎接大军凯旋归来的仪注,安排得滴水不漏,王珪重复观看几遍,想要在ji蛋里找骨头,硬是挑不出什么mao病来,李世民也是如此。
这样的下属,在后世肯定是没有前途的,方案做得这么完美无缺,分明就是不给领导表现的机会,使得领导体现不出优越感,甚至怀疑自己的智商,怎会予以提拔。
不过,李世民显然十分满意,赞许说道:“就是这样办吧,越隆重越好,将士在外征战,血染沙场,而今凯旋而归,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冷落。”
“臣明白。”王珪心领神会,即使李世民不吩咐,他也知道,不能亏待有功之臣,不然日后谁来守卫边疆,奋勇杀敌,欢迎将士归来的仪式,一定要热闹欢腾,声势浩大,这样不仅能体现出朝廷的重视,更能让前去观礼的百姓,特别是异族番邦的使节,明白大唐的强盛,心悦诚服,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此甚好,那就烦劳王尚书了。”李世民微笑颌首,颇有点你办事,朕放心的意味。
心中也有几分欣然,王珪继续请示道:“陛下,庆功宴的规格……”
当年,唐骑大破突厥,俘虏颉利可汗归来,简直就是举国欢庆,朝廷百官,勋爵权贵,全部出席庆功宴会,太上皇李渊,以及李世民,当众起舞庆贺,热闹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王珪也有些心神激dang。
当然,与击破突厥相比,平定吐谷浑的功绩,自然稍有不如,但也是宏扬国威,扬眉吐气的事情,绝对不能马虎,庆功的宴会,至少也是“国宴”级别。
李世民沉yin了下,微笑说道:“有功将士,以及七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具体安排,你与兵部协商,尽快敲定。”
王珪点头,开始考虑宴会的策划,见到李世民没有其他训示了,也识趣的告退而去。
李世民没有阻止,待王珪离开,又继续观看奏折,毕竟祭告太庙,以及献俘受降的程序,可是要他这个大唐天子亲自主持,有数万将士、勋爵权贵、官员百姓、番邦使节旁观,要是不xiao心,出了点儿差错,就是载入史书的千古笑柄,怎么能够轻视。
不过,也不用太过紧张,毕竟在皇帝身边,最不缺乏的,就是通晓礼节的官员,有他们在旁边悉心提醒,绝对不会发生疏忽的。
所以,李世民只要了解大致情况就行,目光掠过,就要合上奏折,忽然在未尾见到太常博士字样,李世民心中一动,招来近侍问道:“奉令出行荆州的太常博士韩瑞,是否已经返回长安了?”
内侍常年守在宫里,对于宫外的事情,却是了解不多,况且韩瑞官职微卑,关注的力度,肯定远远不及朝中几个大臣,所以李世民的问题,内侍自然回答不出来,连忙诚惶诚恐的跪下告罪,这是正常的事情,如果内侍回答出来,事后李世民考虑,也要怀疑,内侍这样清楚外臣的情况,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去问下。”李世民吩咐道:“回来了,就传唤过来。”
内侍连忙应声,退步出了宫殿,匆匆忙忙在皇城奔行,来到了太常寺,打听清楚韩瑞已经返回长安,连忙前往礼院,宣布皇帝的口谕。
“陛下传唤……”韩瑞惊讶,感觉有些突然,但是想到回来之时,太常寺少卿刘文收的提醒,立即镇定下来,与李淳风、吕才打过招呼,急忙跟随内侍而去。
太常寺的官员,自然清楚,韩瑞是奉旨出行荆州,现在回来向皇帝述职,也不觉得奇怪,最多是心中羡慕,或者后悔当日,怎么没有自告奋勇,接下这趟差事。然而,路过礼部官衙,一些人见到韩瑞前往的方向,以及在前面引领的内侍,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皇城官吏数千,大部分人都见过皇帝,但是见过,与召见,完全是两种概念,三省六部,卿监百司,能够得到皇帝召见的官员,满打满算,不会超过百人,韩瑞何德何能,居然享有这样的殊荣,一时之间,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
只是,隔得极远,韩瑞自然感受不到,这些人的怨念,带着几分拘谨,在宫殿之men等候,过了片刻,有内侍出来通传,这才xiao心翼翼走进殿中,恭敬行礼。
“参见陛下……”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回dang,过了半响,却没有听到李世民的回应,韩瑞心里有些奇怪,也有几分惴惴,xiao心翼翼抬头,偷偷的观望,却见御案之上,李世民轻轻皱眉,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神情伤感,长长叹息。
怎么回事?韩瑞mi惑不解,却没敢开口询问,只得老老实实的低头,沉默等候。
“皆是忠烈之士,朝廷的功臣,怎能弃之不顾,让他们埋骨异乡……”李世民自言自语,拿了支笔,染了朱漆,仔细的批示起来。
韩瑞听了,隐隐约约,有几分明白,李世民手中的册子,应该是此次征讨吐谷浑,阵亡的将士名录,战争就是这样,在荣耀的背后,也意味着死亡,想到战役之后,许多家庭因此而哭泣落泪,悲痛yu绝,韩瑞心中也颇为黯然。
特别是韩壮,是先锋部队,身临战场第一线,更加的危险,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样了,韩瑞忧心忡忡,眼巴巴的看了眼,李世民手中的册子,也不知道,阵亡名录里有没有韩壮的名字,考虑之时,忽然心中一紧,却是察觉李世民目光投she而来,连忙低头,一阵发虚。
幸好,李世民没有责怪之意,淡声说道:“起来,赐坐。”
韩瑞连忙拜谢,尽管十分清楚,这个时代的礼节,但是仍然有几分感叹,庆幸穿越唐代,面见皇帝之时,不仅不用捣蒜似的嗑头,而且还有席子可坐,要是再往后几百年,就没有这样优厚的待遇了。
要知道古代君臣之间的礼仪,并非自古不变的,至少在唐代以前,根本不像明清那样的森严,不可逾越,先秦时期,不仅仅是臣下向君主施行,而且君主也有向臣下回礼的仪制,不过随着秦始皇实行中央集权制度,君权增强,臣权削弱,这种回礼的情况,才渐渐减少。
不过,仍然存在,李世民就时常教育几个皇子,老师授课的时候,一定要按照规矩礼拜,以示尊师之道,而且允许显要之臣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共同坐而议政,以字亲近称呼臣下,更是常有的事情。
房玄龄就是很好的例子,本名房乔,可是李世民上朝之时,常呼其字玄龄,传到民间,百姓不知道情况,以为房相公的名字,就是房玄龄,一直流传千古。
见到韩瑞落坐,李世民也没有急着问他荆州的情况,而是轻声叹息道:“兵戈,果真是不祥之物,可恨酋首伏允,不明白此理,常年侵掠边庭,戳我臣民,屡教不改,迫不得已,朕只好派兵征讨,以儆效尤,而今伏允授首,算是罪有应得,可怜不慎牺牲的将士……”
李世民自言自语,为情绪低落,黯然神伤,尽管李唐王朝,就是以刀兵起家,逐鹿中原,打下江山的,李世民本身,更是身经百战,亲手斩将杀敌不计其数,自然不会觉得,战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加不会觉得,征讨吐谷浑错了。
然而,就是唯我独尊的皇帝,也有基本的怜悯之心,听闻大唐将士,浴血奋战,最后为国损躯,李世民多少有些触动,肯定要按照惯例,加以抚恤,免得其他军中袍泽将士,有兔死狐悲之感,动摇了军心。
本来,李世民不是询问自己,韩瑞没有必要回答的,可是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犹豫了下,大胆说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