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显得格外寒冷和漫长,卧病在床的佬爷他娘经了几次惊吓,又偶染风寒,苦苦支撑了一段时日,终究没能熬到这年春节,便猝然去逝了。
佬爷闻得家中出了变故,母亲又溘然长逝,忍着无尽悲痛,在一个风高的深夜,乘着夜色,潜回家中。见母亲已经丧葬、伍叔新亡,强掩悲愤,低声哽咽几欲昏厥。知道父亲伤重,他跌跌撞撞来到佬爷他爹床前,腿一软,只听取“扑嗵”一声,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一连多日,佬爷呆坐他爹榻前,缄声默语,细心侍候,待到佬爷他爹精气有所恢复,父子俩才在百般伤痛中,有了些许交流。
“子杰,你所行之事,为世人之大个不韪,若按常理而论,是否可称得是乱匪?”佬爷他爹满面沧桑,一脸忧虑地垂望着我佬爷,低声问道。
“爹,国家处危难之中,民族在涂炭之里。作为一个普通国民,为民族前途计,为国建言,为民请命,实属本份,何来乱匪一说。”佬爷倔犟的否认道。
“如此听你一说,那日劫囚,果然真是你等所为?”佬爷他爹试探道。
“那天来去匆匆,又身处危难之险境,幸得父亲、伍叔出手相助,方才脱出困境。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故而不敢与你相认,还望父亲见谅。那日事后,先生及那帮义士,对你和起重叔舍死相救的义举,一直耿耿于怀,甚是感佩。”佬爷压低声音,探视一眼门外,对爹说道。佬爷见爹脸上有了欣慰之色,继续道:“爹,谢谢您!”说着,再次跪了下去。
待得佬爷他爹渐渐问得明白,突然,从门外悠地奔入一长衫青年,佬爷他爹定神一望,知道是在汉江时随子杰奔走的那人,不由心里一紧。果然,那青年对佬爷他爹一声问安后,随即转向我佬爷道;“子杰,先生那边急需经费,让你——”未待青年言毕,被我佬爷用眼神示意止住。我佬爷给他爹掖好被角,道一声安,便引了那青年转身出得门去。
次日,我佬爷垂着来到他爹床榻前,悲泣有声,含泪跪别。佬爷他爹知他去意已定,强忍伤痛,从床上坐起,挺直腰板对我佬爷道:“也罢,正如你伍叔所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子杰,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大胆去闯罢。现在,我已不留你,只是不要做出辱没祖宗的事来就好。”
我佬爷默默地点点头,挥手擦去眼中泪水,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
腊月的一天,佬爷他爹带了一个精明的家佣,蹒跚着脚步,来到镇上的赌场。近到门前,佬爷抬头看了看漫天飘舞的雪花,迟疑片刻,伸手过去,掀开那厚重洋布门帘,进到室内,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佬爷他爹展目一望,只见室内人头攒动,嘈杂纷乱。佬爷他爹不动声色,挨身过去,来到一张赌桌前,悄然坐下。
赌徒们一见是佬爷他爹,顿时一片哗然,几个镇上的熟人头贴在一起,掩口议论道:“黎家掌柜从不沾赌,怎么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了!”
“黎老爷可是稀客,下多少。”庄家见佬爷他爹近身过来,招呼一声,随即笑道问道。
佬爷他爹看也不看,豪气地从怀里掏出银子,“啪”一声,按在桌上。“好哩,各位请下注!”庄家一见,喜上眉梢,望了一眼围观的人群,扬声叫道。大伙一见,纷纷掏出银两,掷向赌桌。
摇骰,揭碗,检点。
伴着庄家高叫一声:“大!”跟着众人的此起彼伏的呼叫,佬爷他爹赢了。
第二局,佬爷他爹毫不迟疑,继续押大,随着庄家开点:大!佬爷他爹赢了。
第三局,佬爷他爹把面前赢来的银两向前一堆,还是押大。庄家一开:大!佬爷他爹赢了。
转眼,整个赌场似乎被佬爷他爹的豪气点燃了,转眼沸腾起来。整日里,佬爷一直押大,赢多输少。
第二天,佬爷他爹再次出现在这家赌场,整天又一直押小,输多赢少。
一连数日,佬爷他爹每日总会准时出现在赌场。渐渐地,佬爷他爹开始用地契抵押,换取赌资。
直到年节前两日,当佬爷他爹慢慢地从怀中掏出紫竹林地契时,人群中才发出一阵错愕的惊呼。
“黎老爷赌疯了。”有人低声叹道。
“黎掌柜真要抵了紫竹林?”庄家看着那张地契,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假惺惺地问道。
佬爷他爹只是低头不语,庄家见状,悄悄示意,桌边的一个帮佣工很快会意过来,很快溜了出去。
很快,有人抬出了一筐金银。佬爷他爹与庄家签押完毕,又坐上赌桌。
那年的年夜饭,少了家人的陪伴,佬爷他爹和女儿馨竹过得格外凄冷。
也是那年的年夜,飞雪连天。龙潭镇正在守岁的人们,看到龙王山顶烈焰冲天,雪与火在半空中交织,辉映。
那晚,黎家大院再无半点声息,待邻里友人,好奇地过去一瞧,黎家早已人去屋空。
第二天,有龙潭镇好事的人为了一弄究竟,上山去一看,才恍然明白:足有三尺厚的火纸是为黎紫竹、伍起重及雄黄他们烧的,因为那里树着三个醒目的墓碑。
那年正月初一那天,汉口珍宝斋的赵掌柜意外收到一只紫竹篾箱,当他小心翼翼打开一看,见里面装的尽是金银珠宝,不由煞是惊诧。正在迷惑间,随手一拂,那金银间还夹着一张信笺,待拿起一看,只见上面清晰写道:烦请转交子杰!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那年翌年春天,龙潭镇紫竹林里出了一件怪事,那满园的竹子盛开一轮灿烂的紫花,映得天地之间一片霞紫。正在人们惊异时,没过多久,紫竹林就无声无息地衰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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