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愣之后,竟果真从地上一翻而起,撤去那道恐怖至极,引得空间都不堪重负的千剑之阵,将龙泉剑握于手中,如同切豆腐一般,将面前空间割出一道等人高的裂隙。
他朝赵沉璧眨了眨眼睛,在其目瞪口呆的神色中,一步跨入,就此消失不见。
瞬息之间,裂隙弥合如初。
赵沉璧摸了摸脑袋,喃喃自语:“这就走了?”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李白是真真正正的破空而去之后,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无语,暗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然而片刻之后,空间再度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之声,竟是龙泉剑再度从虚无中探出,将空间撕开一道裂缝。
李白嬉皮笑脸地从中走出,负手而立,“师尊吩咐,弟子自然是不敢不从的,不过适才想起还不知道师尊名讳,这才赶紧回来询问一番。”
赵沉璧顿时感到哭笑不得,当即笑骂道:“你连我姓甚名谁,究竟是何人都不知道,这就拜我为师了?”
李白白了赵沉璧一眼,“头也磕了,师也拜了,你更是亲口答应了,反正想赖都赖不掉了。”
赵沉璧以手扶额,心中感叹不已,自己这便宜徒弟,莫非是修行烧坏了脑子?
良久之后,赵沉璧才重新抬起头来,望向那那剑气如云海蒸腾的白衣少年,有些不自在地一笑:“为……为师名为赵沉璧,当下乃是东临宗道子,至于我前世是谁,如今不提也罢,他日若有机会,再对你讲述一……”
不等赵沉璧说完,李白便将龙泉剑拄在地上,作出一个自认为颇为潇洒的叉腰之势,眉飞色舞道:“弟子李白,乃是山海界中央世界,剑山万剑冢七剑宗主——龙泉宗主是也,平生最好,乃是诗、酒、剑三样,当初成为金丹地仙之际,更是诗兴大发,留下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篇,其中一句,便是那流芳百世的‘一剑斩尽蛟龙首,一剑摧尽女子眉’,除此之外……”
接下来的一幕,可谓是对赵沉璧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整整半个时辰,赵沉璧都在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之下,被轰击得头晕目眩,头皮发麻,耳朵更是嗡嗡作响。
就连心湖镜面都震荡起来,恨不得直接破空而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李白不仅言行古怪,似乎就连精神都有些问题,竟是如同话痨一般不知疲倦,一副不讲个三天三夜不肯罢休的样子。
只是随着李白不断讲述,赵沉璧却是没来由鼻子一酸,有些明白了其中缘由。
原来他这弟子修行两千年来,竟从来都是孑然一人,从无挚交好友,从无倾慕女子,亦无父母亲友,更无师徒同袍。
唯有他一人,于那赵沉璧不知是何处的剑山万剑冢内,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以剑作伴。
就连其踏入红尘世间,游历千年之久,也只是远远观道,言语极少。
在他那两千年的修道生涯里,除却洋洋洒洒留下的千余诗篇,纵然化作凡人之身游历万国,几经觥筹交错,宦海浮沉,却仍旧是从未找到一个真正能够倾诉衷肠,把酒言欢之人。
从来没有过。
赵沉璧目中浮现一抹柔和之色,抓起李白那枚随手丢在地上的红色酒壶,一口灌入喉中,听他喋喋不休的讲述起来。
烈酒辛辣,如火一般蔓延到五脏六腑,令人豪情万丈,气冲斗牛。
李白双目泛红,弹剑击壁,和酒而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洞外寒风呼啸,大雪飘摇,厮杀顿起,伏尸成百,血气冲天。
洞内对酒高歌,壮怀激烈,醉极而笑,感极而悲,如痴如狂。
天明之际,二人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灵气微微流转之下,浑身酒气烟消云散,眼中更是再无半分醉意。
只是心湖之上,缓缓浮现于瞳孔中的感情,却是比酒还要醇厚。
传道之恩,护道之心,一啄一饮,永世难忘。
李白缓缓负剑于身后,“师尊,真的不需要弟子为你护道重修吗?”
赵沉璧摇头笑道,“大道独行。这一世我要走的,是这世间少有人走的路。再说了,师傅让弟子护道,成何体统?”
李白面露忧色,将一柄手指大小的青玉小剑递给赵沉璧之后,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山海界中我倒是不怕,那些个通神境的老家伙,可不敢不卖剑山的面子,可若是师尊行迹暴露,被天上仙人出手镇杀……”
“该来的总会来的,一旦来了,就必须坦然面对。况且如今上下界面之力愈发强大,飞升上界容易,可若要降临下界,却是修为越高,越是困难无比,莫说是不朽境尊者,恐怕通神修士想要降临,都极其不易,倒也不必杞人忧天。”赵沉璧宽慰一笑,拍了拍李白肩膀。
他顿了顿后,郑重道,“此去不经年,后会必有期,如今你破境在即,回去之后好生闭关参悟大道,早日踏入得道境界圆满,届时为师将前世生死转轮道借你一观,助你踏入合道之境。”
李白终究是少年心性,完全掩盖不住心中伤感,黯然道:“师尊放心,弟子必将不负传道之恩!”
他将头上一根古朴的白玉簪子取下,交予赵沉璧手中。
退后三步,白衣胜雪,猎猎飘荡,再次朝赵沉璧缓缓稽首,跪拜于地,郑重至极。
然而这一次赵沉璧面容平静,坦然受之。
李白再次起身之时,双方再度对望一眼,不置一言,直到李白御剑如飞,化作一个微如芥子的小点,师徒之间,仍是没有一句道别语言。
有些话,不必说,也不用说。
它们就像窖藏的老酒,就像火山下奔腾翻滚的熔岩,无声无息,却沉淀着磅礴的力量。
赵沉璧迎着第一缕晨光而立,目送这相逢不过半日,却已是大道相连,羁绊深深的弟子远去,心中感慨万千。
殊不知,这一别便是百年之久。
当下赵沉璧在缓缓收起芜杂的心绪之后,念力轻轻一扫,径直朝九牛腰,那已尽是残垣断壁,血气翻滚的大寨中走去。
大寨门口,王大贵负手而立,面色肃穆,其身后一百来号精壮大汉尽皆面色复杂,既有兴奋,亦有恐惧,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彷徨与茫然。
当下赵沉璧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使得其心神大震,对这位王大贵口中的神秘仙师,更为敬佩畏惧万分,纷纷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赵沉璧大袖飘飘,风姿绝伦,当下如仙人一步踏来后,缓缓开口:“那妖修老头,当下已经彻底身死道消。”
声音不大,缓缓回荡在清晨的寒风之中,使得众人心神大震,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王大贵上前一步,躬身道:“按照主公吩咐,小人已将坠入魔道的二百余人尽数斩杀,血债血偿,没有错杀一人,亦没有放过一人。”
他手指指向身后,一群被五花大绑的人群之中,小心翼翼地说道:“至于这三十余人,手上虽造下不少杀孽,但都是被迫而为,有认真悔改之心,所以小的就并未一并诛杀,而是留于主公定夺。”
赵沉璧沉吟片刻之后,看了一眼那群战战兢兢,涕泗横流,殷切望向自己的三十来人,叹息一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后就令其以囚徒之身,为你卖命,由你来负责看管。”
王大贵一震,“主公的意思是……”
赵沉璧振声出言,如同九天之雷坠落凡间,将漫天雪花都震得粉碎,“你等昔日落草为寇,本欲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今日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你等可否愿意随王大贵另起炉灶,攘除奸凶,行侠仗义?”
众人闻言,纷纷抱拳相应,豪气干云,“任凭仙师吩咐!”
赵沉璧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之间,将那血修老头的储物袋取出,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取出了一大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翡翠玛瑙,恍若一座巍峨大山一般,让一干绿林草莽不禁心神炸裂,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赵沉璧斩杀那老头,得其储物袋之后,不过从中找到了堪堪十几枚下品灵石,以及一些根本看不上眼的杂物材料,倒是这等世俗黄白之物,多如海砂,当下正好用来犒赏王大贵一行人。
如此多的财富,简直堪比一国之府库,怎能不让这些凡人心神摇曳。
然而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生起异样心思,毕竟这位少年仙师的手段,所有人可是有目共睹。
他轻轻拍了拍王大贵的肩膀,“此番相逢,确是你我缘分,如今缘分已尽,便各自好自为之。这九牛山,我自有大用,你等以后便莫要来此,即刻带人离开。至于鱼松月,当下我自会带她离去。希望我他日下山,行走于这凡俗世间之时,能够听到你王大贵的好名声,在这罗丰国一带经久不衰。”
王大贵双目含泪,浑身颤抖,“必不负主公所托。”
赵沉璧欣慰一笑,大袖一甩,数百瓶杂丹如雨一般散落飞出,纷纷落于众人手中,使得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喜之声,纷纷对赵沉璧感激涕零。
这些人绿林草莽,可是亲眼看到本来武功只能算作不俗的王大贵,在服下这位仙师赐予的丹药之后,是如何变得所向披靡,战无敌手。
除此之外,他再单独给予了王大贵十瓶适用于凡人之身的低阶药丸,左手灵力成雷,在一道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将一道掌心天雷缓缓按入王大贵眉心之中。
“这些丹药,足可保你功夫大进,长命百岁,万毒不侵,至于这灰烬天雷,乃是我为你留下的一记道法,可保你三次不死。”赵沉璧负手而立,转过身道。
不等王大贵有何言语,风雷玄舟便一闪而出,掀起狂暴的雷电暴鸣,携裹着赵沉璧破空而去,化作一道漆黑色电光,消失在日光破云的天幕之上。
九牛山头,百余人跪地不起,双手合十,虔诚至极。
“恭送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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