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撤!快往后撤!”罗戈尼上校的嗓音贯穿了弥漫整个战场的烟雾,几近崩溃的意大利军队在听到这句话后如蒙大赦般地毫无纪律地向后溃退,已经非常神经质的帕什卡总督不断地举起他那把没有装填任何弹药的步枪向奥地利人的方向射击,而帕累托爵士则死命拽着他跟随溃退的部队一同向前往老城区的桥梁方向移动。
罗戈尼上校本想在新城区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伏击奥地利人一次再向后撤退,但他没料到奥地利人不仅找到了本地的向导,还顺手把一部分火炮给搬了进来。
这么做的结果是毋庸置疑的,奥地利人的霰弹给了罗戈尼的伏击部队当头一棒,队列中的帕什卡总督就这么亲眼看见了排头的几十名意大利士兵的身体被霰弹无情地打成了破布,在风中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他疯狂地向奥地利人射击,丝毫没有注意到枪膛里没有子弹的事实。本就有些神经质的帕什卡总督再也承受不住刺激——他疯了,如果不是帕累托爵士发现并带回了他,他现在可能已经是奥地利人枪下的亡魂了吧。
“啐,那些该死的叛徒!”罗戈尼认识和奥地利人的指挥官站在一起的那几个叛徒,他们曾经发誓效忠共和国,但最后还是被奥地利人的几袋钱给收买了。战争时代从不缺少叛徒和野心家,这些人有的仅仅只是为了这几袋钱,另外一些则是为了更多的利益——但他们的行为总是出奇的相似,毕竟晋身最快最便捷的方法显然是出卖自己曾经的利益集团。
奥地利人并没有给罗戈尼留下炸桥的时间,在带路党的帮助下,奥地利人很轻易地便找到了从新城区前往旧城区的桥梁——奥地利指挥官当然知道防备意大利人炸桥,因此他立即要求部队顶着意大利守军的火力压制冲过桥去。
卡洛斯不断地重复瞄准、射击、装填、抬枪的循环,刚从对岸撤回来的士气将近崩溃的部队显然不可能立即组织起反抗,因此阻挡奥地利人过桥的任务只能交给他们这些负责后勤的人员——不过好在射击并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特别是面对桥梁这种狭小的战场,即便是精度感人的前装滑膛枪也能有效地击中目标。
多段式的射击阵型使得意大利人这边的火力几乎没有间断,虽然奥地利人不断地向桥梁处发起冲锋,但在密集的射击面前还是不断崩溃——死在桥上的奥地利人尸体慢慢堆了起来。面对这种情况,即便是奥地利指挥官也没有办法再命令毫无士气的自家军队继续冲锋了,他只能另外找寻进攻的方法。
“你们还知道别的能进攻老城区的方法吗?”奥地利指挥官找到几名投诚的意大利士兵,向他们询问道,他的这口法语说的相当蹩脚,但这些叛徒们好歹能勉强听懂。
“抱歉,大人。”一名叛徒说道:“从陆上进攻老城区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其他只能依靠船只进行运送了……”
“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这些混账有什么用处?”奥地利指挥官暴怒了起来,他本就因被从炮兵指挥官这个清闲的岗位调到巷战指挥官而不爽,现在好不容易拿下了新城区却被告知对面的防御和铁桶差不多——碰到这种情况换谁都要生气吧,这些叛徒们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大人……”一名叛徒擦了擦飞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他献媚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奥地利人虽然不再进行大规模的冲击,但对意大利人依旧进行着零星的骚扰,虽然意大利人对此烦不胜烦,但他们还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住桥梁——毕竟天知道什么时候奥地利人就突然打过来了。
“这活见鬼的……”马里奥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顶,不仅是因为他被那个邋里邋遢还有口臭的奥地利人用该死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还因为他提出的劝降方案——要让他自己来实行。
这下好了,意大利人面对他这种叛徒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但是如果他因为恐惧意大利人的怒火而逃回去的话,看戏一般的奥地利人说不定也会因为觉得受到了戏弄而把他给宰了——横竖都是个死那还不如去试试运气,要是那些负隅顽抗的蠢货突然脑子开窍了,对自己来说岂不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他便突然挺直了腰杆——这反倒让后方那些看笑话似的另外的叛徒们觉得有些奇怪。
马里奥费力地在桥上一排又一排奥地利人的尸体中穿梭,这些奉命进攻的年轻士兵们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以一种极不光彩的形式。
“不要开火!不要开火!”马里奥艰难地把几具堆叠在桥中央的尸体挪开,他满脸堆笑,桥这边的意大利士兵们谨慎地望着他。虽然他们没有开火,但手中的步枪却紧紧地指着这个叛徒。
“这不是马里奥嘛,不知道你的奥地利主子有什么事情要劳您尊驾啊?”罗戈尼上校除了去后方看望过几次伤员外,一直都在前线指挥着战斗,马里奥一从桥的那头出现他便看到了:“还是说您突然觉得应该把奥地利人也卖个好价钱,因为他们根本没把你当人看?”
“上校!”马里奥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以使自己显得很有诚意:“您看奥地利人的大军都逼近到了这里,再做抵抗也是徒劳的了,与其无端端地空耗这些小伙子们的生命,为什么不认清事实早点投降呢?我相信指挥官阁下不会亏待你们的。”
“闭嘴,你这个白痴!”罗戈尼喊道:“共和国是属于我们的,属于我们意大利人的国家!我宁愿当共和国的鬼,也不愿意在奥地利人手下做一个和你一样的牲口不如的三等公民!”
“意大利人永不为奴!”
意大利人的阵营中爆发出了经久不衰的欢呼声,在场的意大利人永远不会忘记十五年前让威尼斯人成为奥地利人奴隶的《坎波福尔米奥条约》,威尼斯人已经尝够了当奴隶的滋味,为了自由他们将不惜一切。
“去死吧,叛徒!”意大利人的队列中突然发出了这样一声叫喊,随后而来的是逐渐弥散的火药味和突兀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早就冰冷僵硬的奥地利人的尸体上,但还是溅起了一片血花。
马里奥被吓了一跳,他赶紧转身向回跑去,但慌不择路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桥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虽然被绊了一跤的他因为尸体的阻隔不至于和坚硬的桥面来个亲密接触,但显然摔在尸体堆里和一堆尸体亲密接触也不算什么好体验不是?
意大利人的阵营里充斥着欢乐的笑声,他们相信叛徒是不会得到美好的结局的。
“废物!”奥地利指挥官毫不留情地狠狠抽了马里奥一巴掌,接着他让人把这些废物一般的投诚者们带走,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但想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在刚刚劝降的当儿,奥地利人的后勤部队终于在千回百转的威尼斯城里找到了路,把火炮运抵了前线,奥地利指挥官胜券在握:“快,你们这些慢吞吞的泥腿子,快把火炮推到前面去!”
卡洛斯到达港口的时候下午已经过了一半有余了,蔚蓝的海面上没有任何人类造物的迹象。
帕累托爵士把他和几近疯狂的帕什卡总督送来之后便打算军队里——奥地利人的火炮发挥了作用,意大利人被迫放弃了无遮无拦的大桥,在威尼斯老城区复杂的河网和弥补的桥梁道路中转入了和奥地利人的巷战。
所有人都知道失败仅仅只是时间问题了,罗戈尼上校虽然策划了几次完美的反击,但这也仅仅只能稍微阻挡奥地利人的脚步。
“老师,您真的不……”卡洛斯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帕累托爵士和他在一起额时间很长,虽然他并没有成为帕累托的干儿子,但心理上早就视这个快要五十多岁的老人为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亲人。
“卡洛斯,别忘了。”帕累托爵士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了沧桑的感情,他希望在最后的时刻再交给卡洛斯一课。
“烟、火、碳,蓝、红、黑,希望、美德、信仰。”
“每个烧炭党人的一生总是要完成一个戒律,但是这次我想我能完成三个。”他看了看帕什卡总督,这个男人依旧不断地用双手做着瞄准与射击的动作,但现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敌人,他的手上也没有了武器。
帕累托爵士把自己的徽章别在了帕什卡的衣领上,黄铜徽章在阳光的映衬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徽章上的烟、火、碳褶褶生辉。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船帆的踪迹,那是一艘大船,卡洛斯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并不是一般的商船,看那大小像是一艘护卫舰。
“我该走了,卡洛斯,祝你们好运。”帕累托爵士抬脚想要离开,但却依旧有些不舍:“卡洛斯,在我们分别的最后时刻,你能满足一个孤独一生的老人的最后一个要求吗?”
“……”卡洛斯低下了头,随后又抬了起来,他扑进了爵士的怀里,泪水肆意地流淌在了他的脸上:“没问题,父亲。”
这是一艘真正的护卫舰,虽然卡洛斯对海军并没有多少研究,但他仍然看得出来这艘侧面数十个炮孔的大船和那些商船最基本的区别,他甚至觉得自己很熟悉这艘船,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欢迎来到安德烈亚托利亚号!”蓄满络腮胡的船长遗憾地看着燃烧着的古城威尼斯,零星的枪声昭示着反抗者们仍在抵抗,但最终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为了自由,为了意大利!”船长喊道,附近的水手也以同样的口号附和着。
“为了自由,为了意大利!”卡洛斯同样喊道,他觉得自己胸口的徽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明亮过。